第378章 狠之一字
司马云嫣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清秀俊逸的短发青年,此刻看去,他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更加扎眼。
她紧咬下唇,身子好似挣扎般的轻颤着,最后还是猛地低下头,恳求道:“不知江道兄有何良方妙计,还请道兄不吝赐教。”
江枫说的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的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江枫嘴角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被年龄比自己大的女子称呼道兄,还真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古瑶如此,现在司马云嫣同样如此。
江枫正色道:“江某并无谋划布局之能,更谈不上什么良方妙计,只不过是将三种显而易见的选择陈列出来,供公主殿下抉择罢了!”
“云嫣洗耳恭听!”司马云嫣诚恳再请。
江枫不急不缓道:“晋国三分之乱,之所以纠缠混乱至如今这等境地,归根结底,正是其内外祸因交加之故,司马皇室早已腐朽倾危,若非底蕴犹存,三脉皇属大军未损,司马皇室早已覆灭。江某冒昧一问,如今的皇属大军,除去掌握在你父皇手中的那一脉,剩下两脉都掌握于何人之手?”
司马云嫣坦诚道:“余下两脉,一脉在我皇叔司马冀的手中,另一脉则名属于我兄长司马玉辉,但终归只是名属,皇兄虽有督军职权,但兵权的实质掌握却仍在元帅宇文颢之手。”
江枫惊异道:“武陵帅宇文颢?!”
司马云嫣肯定道:“正是此人!”
江枫恍然,难怪以司马皇室如今的境况,却仍能在这等乱局中坚守至今。
司马云嫣的皇叔司马冀,号称晋国第一亲王,平生不喜权术争斗,却极情于修炼,生性豪爽,不拘一格,遍游天下,行侠仗义,广结良朋知己,素有“侠王”之称。
赵国皇室中素有“贤王”之称的翊亲王也曾予其高度评价,称三大帝国中属司马冀最不似皇室子弟,也仅有他最令自己钦佩。
而作为后者的武陵帅宇文颢,名声之盛则更胜司马冀数筹不止,此人有不世帅才,用兵奇诡,真可谓将“兵者,诡道也!”五字真义发挥得淋漓尽致,当真担得起“用兵如神”四字。
宇文颢更是三大帝国公认唯一可于兵道上与赵国赵武林将军比肩之人,与赵武林将军并称当世兵甲双雄。
十三地一个赵武林,一个晋武陵,昔年晋国未乱之时,只要有宇文颢坐镇边境,晋国便无人敢犯,即便是赵武林将军亲自与之交锋,也需慎之又慎,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江枫问道:“此人如何?”
司马云嫣张口欲答,江枫又补充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公主殿下应该是知道的。”
司马云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面带惭色道:“皇兄确实直接了当地询问过宇文叔叔,宇文叔叔也未做隐瞒,坦言称,陛下有负于他,他虽恼之怒之,可纵使情分尽了,君臣之义尚在,宇文家三代军魂铸就的忠骨,还不至于到他这一代就折了忠义气节。”
“好风骨!”江枫由衷赞叹。
晋国之乱,乃内而自崩也!
晋国老皇帝无御人之能,更无为上之德,宇文颢被调离中央,受命镇守边疆,未尝不是老皇帝心中忌惮而变相贬谪,若非如此,有宇文颢坐镇京华,再借萧廷两个胆子也不敢造反。
江枫嗤笑,这司马老皇帝当真是昏聩得可以,再退一步说,若他没有那么忌惮宇文颢,哪怕对其多一分信任,在祸乱初起之时即调回宇文颢,说不定晋国早已扫清寰宇、靖平祸乱。
终是失了先机,才致一步错,步步错,司马皇室如今能稳定三分天下之势,稳固坚守,估计也全赖司马冀那经年累积的道义人脉,以及宇文颢竭心尽力的运筹帷幄。
“杯水车薪!”
江枫喃喃自语,以晋国局势,能暂时稳定至如今的三分局面已是极限,这种三方鼎立之势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便会被打破,真至那时,司马皇室便是万劫不复之境。
江枫审视着司马云嫣,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明白她也清楚时局之严峻,以及演变之因果,只可惜如今的晋国朝堂,能真正看清这一点的人已寥寥无几,凭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又岂有回天之能?
江枫轻轻摇晃着手中茶杯,意味深长道:“以如今的局势,公主殿下的选择寥寥无几,不外三种……”
司马云嫣拭目望来,江枫徐徐说道:“其一,择一条忍辱负重之路,主动应了萧廷之请,答应委身下嫁于他,定下联姻之盟换他出兵荡灭靖王叛军,舍一身清白和尊严,而后忍受岁月的煎熬,独自苟活承受屈辱,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萧廷的信任,伺机策反他的心腹亲将,芙蓉榻上,温柔断魂,你即可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司马云嫣猛然站起身来,紧盯着江枫恼羞成怒道:“这算什么选择?!”
江枫不慌不乱地解释道:“这确实是最困难的一条路,也是最痛苦的选择,但此法只牺牲你一人,便可最大限度保全司马皇室,只需再择一个里应外合之人,便可以最小的牺牲取得最终的胜果。只是此法说来容易,行之却难,萧廷乃当世枭雄人物,若无极善筹谋布局之人在你身侧相助,短时间内难见其果,一旦错失时机,经年累月,萧廷内外皆定,即是司马皇室覆灭之时。”
司马云嫣的胸膛剧烈起伏,好不容易平复下那壮观的波澜,侧过脸沉声道:“道兄可有其他方法?”
江枫似笑非笑道:“看来公主殿下心中也没对这腐朽的司马皇室怀揣着过剩的美好期望嘛!”
他继续说道:“其二,设计恭送老皇帝驾崩,引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夺帝位,趁机盗走国玺兵符,前往向靖王哭诉求援,以勤王平乱之名为靖王叛军正名,如果我没记错,靖王揭竿反叛之初所喊的口号正是‘清君侧’,你与司马玉辉合力,助其在最短时间内整合两股军势,萧廷败亡即成定局。靖王为人我只有耳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虽非嫡长,却也是皇室正统血脉,拥护他登基称帝也勉强算是名正言顺,天下初定,新帝不会自毁名望,你与司马玉辉应可一生平安,最不济也可得善终。”
司马云嫣冷笑道:“好一个可得善终,身心被囚,不得自由,那软禁之下,纵使再如何锦衣玉食,又与死何异?”
“公主殿下好气节!”
江枫并未反驳,平淡道:“其三,也是你最后的选择,此法关键在司马玉辉而非你。你回宫后先假意答应联姻之议,让老皇帝放下戒心和疑心,然后一不做二不休,设计毒杀老皇帝,勿动国玺,只将之秘密藏匿起来,却可偷偷送出兵符,然后篡改或是直接伪造诏书,命司马玉辉继承大统。
“在此期间,司马玉辉需得宇文颢归心,纵使默许也可,其实你心里明白,司马玉辉如今已具备这样的条件,也可轻易做到这一点,待时机一至,便率两脉皇属大军杀入宫中,故意放大皇子逃脱,直接斩杀二皇子,至此即可总览军政大权。”
江枫没有注意到司马云嫣逐渐变化的神情,继续说道:“三脉皇属大军一统,你们便有扭转局势的可能和资本。然后,以雷霆手段拨除朝堂奸佞,将头颅送予靖王作礼,承认他的‘清君侧’之行,为其叛军正名,并予以褒奖,施以缓兵之计,无论摆出怎样的明君姿态,做出怎样的承诺,再如何冠冕堂皇,也要设法与靖王亲自面谈合作。
“萧廷此时必然草木皆兵,你再遣人将大皇子逼入萧廷叛军势力范围,再将事先伪造好的国玺放入大皇子的行踪范围内,然后在与靖王的谈话中‘无意’透露国玺被大皇子盗走的信息,并极力掩饰,自告奋勇前往攻打萧廷,靖王必会生疑,然后他会怎么做呢?”
司马云嫣深吸一口气,接下话势说道:“皇子登基,除需有先帝遗诏外,还需以国玺为证,请出敬天法祖的大玉圭,昭告天地宗祖以示正统。靖王起疑,必会派人查证,为扳回劣势,加之忌惮冀皇叔和宇文颢,定会全力进攻冀地,抢先夺回国玺,我皇属大军就可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司马云嫣低哼冷笑,面色阴沉,说不清情绪,脸上甚至有几分扭曲,她拍手道:“好狠的计谋,好毒的算计!江枫,你是不是忘了,你计策中重中之重要我所杀之人,就是我的父亲!”
江枫不咸不淡道:“看来公主殿下虽已不认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但依旧惦念着父亲的生身养育之恩,哪江枫是否应该对公主殿下说一声抱歉?”
“你!”
司马云嫣指着江枫的鼻子就要怒极动手,江枫却依旧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
他平静道:“容在下再次提醒公主殿下,江某有言在前,此三法非是计策谋算,而是选择,三项被公主殿下潜意识里忽略的选择,或者你早已意识到了,只是未能深思,江某不过是将之陈列出来,并简略说明如何完成这三种选择的方法罢了,至于其中所涉及的一切人伦情理,皆不在江某的考虑范畴,因为……这些是公主殿下应该考虑的事情。”
司马云嫣冷笑道:“好一个事不关己,你只需隔岸观火,三言两语,却就要别人将心割下来,江枫,我只道你计策之狠,却未言你的心更狠!”
江枫眼睑低垂道:“公主殿下,你需要明白,有的时候,选择只是一个简单的名词,抉择才是最为艰难的动作。天下无可避选择者,亦无可弃抉择之人。因为放弃本身就是一种抉择。”
“此话怎讲?”司马云嫣问道。
江枫沉声道:“先抉而后择,利也;先择而后抉,义也!江某将诸多选择陈列于公主殿下之前,便是要公主殿下认清这‘利’‘义’二字,其实,它们一种都在这三项选择中。”
司马云嫣无从辩驳,她明白,江枫所述即是事实,即便残酷非常,事实依旧是事实。
择一,可弃“利”得“义”;择二,“利”“义”皆可得之,却都缺而不全;择三,则弃“义”得“利”。
三项选择,三条路,三种未来,根本没有两全之法。
司马云嫣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双手,无语凝望,彷徨无措,为什么?为什么现实偏偏如此残酷?为什么非要逼她亲手做出这血淋淋的残酷选择?
江枫轻叹一声,再次开口道:“狠心,不是要将心割下,割下心,那只会心疼,要狠心不是一开始就无心,就是要让心消失。你所面对的本就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死局,无狠厉之心,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狠之一字,无论对敌还是对己,皆有逆境破局之能!”
“或者……”江枫犹豫着补充道,“你还可以做出第四种选择。”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