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吾善养浩然气
元平三十二年，随着年初将近，今年大雪并未有任何要停歇的迹象，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纵使书院学生已逐一回到书院，偌大的巨鹿书院也未曾见到什么人烟。
当夏云升来到仍是草长鸢飞，场景如春的抚仙湖，除开赵治两人外赫然多了一个新面孔。而杜鹏飞他正手持一口精钢长剑，剑势凛冽，施展那“天鹏九剑”同一只人身……鱼头的怪物搏斗厮杀正酣。
这头下半肢为人身，脖子上方却是鱼头的生物挥舞着一柄钢叉，呼啸着连连刺出，两只偌大如灯笼的血色瞳孔死死凝视着杜鹏飞，散逸出的气势俨然并不逊色于寻常开窍的武者。
忽在此时，杜鹏飞挥剑挑开朝他心窝径直刺来的钢叉，瞅准时机，手腕翻转上前数步，使出那天鹏九剑中的一式，旋即亮起一抹寒光，那头人身鱼脑的妖物胸口鲜血汩汩流出，赫然被透心刺穿胸口。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杜鹏飞收剑入鞘，眼里透着些许莫名意味，看了看栽倒在地已然没了生息的怪物，面上泛起一丝难以言述的蛋疼。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何抚仙湖里面会出现这般龌蹉的生灵。”
赵治用手里的鱼竿戳了戳那鱼头人身怪物的下体，略作沉吟，正色道：“像这样的应当无法食用。”
听闻此言，杜鹏飞面上那抹蛋疼之色愈发明显，无奈道：“老赵啊，我不是在问你这玩意儿能不能吃，毕竟这光是看着，就没了任何食欲。我是在问你，清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呵呵，老杜你这句话我就不能苟同了。要清楚这世间所有活的生物，只要切掉脑袋的，都能食用。”
看着缓步行来，神态肃然不似开玩笑的夏某人，杜鹏飞脸皮顿时狠狠抽了抽，没有搭理出声。
“这应该是‘鲛人’，只是让我好奇的是，鲛人应当是人首鱼身，而非人身鱼首。且让我备感疑惑的是，这生灵显然不具备神智，并未能以化作人形的鲛人。”
身着青袍儒衫，静立一旁被众人忽视许久的秀气姑娘突兀出声，开口解释道。
夏云升斜眼凑了一下杜鹏飞，那眼神分明是在问“这姑娘是谁？”
杜鹏飞则是回了一个绕含深意，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眼神。
许是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同男子般儒袍绶带，秀气娴雅，却仅有中人之姿的姑娘拱手作稽，落落大方道：
“‘学海无涯’书部学员林雁烟，早闻夏兄修为高绝，今日一见方才知晓名不虚传。”
学海无涯乃世间所有儒修的修行圣地之一，以君子六艺衍生出六部，并分设执令，儒官。同主张“入世”的稷下学宫截然相反，纵观学海无涯作为儒门圣地，却是主张秉持着“避世”，门下儒生少有行走江湖的事迹发生。
千穿百穿马屁不穿，可这句真理名言放在夏云升身上却并不适用，但见他目光为虚，沉声问道：“不知这位姑娘你是从哪里看出我修为高绝的？”
林雁烟呆了呆，因夏某人修有龟蛇功的缘故，若未曾交手，即便是半步先天都难以看穿其修为。她先前也从未见过夏云升，如此一来，又何有修为高绝一说。
“只因师门长辈告知于我，出门行走江湖，定当逢人就夸，如此一来才可左右逢源不被人下黑手。”沉默了一会儿，林雁烟神色肃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道。
听到这话，作为当事人的夏云升尚且没有什么反应，一旁侧耳聆听的杜鹏飞就险些笑出声来，前几日因夏云升并未来抚仙湖的缘故，兴许还不清楚这林雁烟的奇葩之处。可他与赵治却是清楚，这姑娘性子直的很，说好听点是直来直去，说难听点就是脑子缺根筋。
“呵呵。”夏云升干笑两声，道：“我猜你口中的那个师门长辈，一定见过我吧。”
林雁烟瞪大一双秀眸，讶异道：“夏兄你是如何清楚。”
“这不是明摆的事儿嘛。”对于自个猜中事实真相，夏云升表示很淡定，“否则你岂能认出我来。”
林雁烟露出恍然神色，敬佩道：“夏兄果真神机妙算。”
旁边的杜鹏飞听到这话，登时抽了抽嘴角，赶忙插嘴转移话题，要是再继续听下去，他怕自己的“智力”会受到万钧打击。
“说起来雁烟，既然你是学海无涯的弟子，应当是儒道修士吧。”
林雁烟点点头，略作沉吟，答道：“那是自然，若是按你们武道修士来论的话，我应当是处在开窍这个境界。”
杜鹏飞微微一愣，呆呆道：“听你的意思，难不成儒门修士与纯粹武夫的修炼境界并不一样。”
“呵呵，老杜你是得多读点圣贤书了，别整天捧着本‘金瓶梅’佯装读书人。”夏云升面现嘲弄道。
“小夏说的不差，鹏飞你确实得该多了解些武道常识。”赵治同样附和道。
杜鹏飞神色稍显窘迫，他虽然出身琅琊杜氏，但早年荒废武道，流连青楼依红偎翠乐不忘返，纵使现在已然禁欲，重新振作修行武道。可一些武道大宗弟子俱懂的常识却并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
林雁烟也是实诚人，并未因杜二少的无知，转而出言嘲笑，反而很是郑重的解释道：“也不能说不一样，儒道修士与武道修士亦有诸多相似之处。”
“相对于武夫的以功法淬炼体魄，提炼出一缕血气开心窍百日筑基，随即再逐一填满体内窍穴。儒家修士则是书写天地至理，引浩然正气淬炼体魄。”
“书写……浩然气？”许是被人鄙夷破罐子破摔的缘故，杜鹏飞已然抛去负担，不耻下问道：“那是什么。”
“我也并非很清楚。”林雁烟很坦诚道。
杜鹏飞登时目瞪口呆，所幸片刻她又这般答道：““即便我身具浩然气，但却是没法用一言两语来解释清楚的，若不是同为儒家修士怕是难以理解。”
“不知杜兄你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诗。”林雁烟沉吟片刻，询问道。
杜鹏飞还未具体听清是何，便果断摇头。他兴许会花费些许银两，向那些落魄的贫穷书生购得几首酸诗，用于人前显圣顺带讨好些风尘女子。但这些诗他用完就忘，绝不会记下一诗半词。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林雁烟斟词酌句，缓缓说道。
杜鹏飞面上神情愈发迷茫不解，很快林雁烟便解释道：
“所谓浩然气，至刚至阳人间正气，难以言也。我等儒生的修行方式可分为求放心，养夜气以及思诚悟道。”
“所谓求放心，是指能将被世间繁华万种迷惑的心收敛起来。而养夜气则是在子夜时分，天色渐明未明之际将那一缕清明之气纳入体内。”
“而思诚悟道则是叩问己身，克省察治，排除己私，清楚自身缺陷优点。使得心灵褪去迷惘，念头透彻。如此方能于体内养练出一缕气，那就是浩然正气。”
“当然想要这样提炼出浩然气是极为困难的，若非身具大智慧之人难以做到，寻常情况下唯有‘大儒’能做到这般境界。”
“是以，我们学海无涯的学员多是借助观心静坐之法，或多读书写圣人文章，才能养练那口出浩然气。”
“求放心……思诚……浩然气。”随着林雁烟的逐一详细解释，杜鹏飞反倒没有得以解惑，眼神迷茫嘴巴半张，俨然愈发懵逼了。
看着杜鹏飞好像更加迷惘，林雁烟略显羞赧，不好意思道：“不知杜兄你清楚了吗？呃……若还不明白的话，可以向我的师门长辈请教。想必以小师叔他的性子，应当很乐意解释给你听。”
杜鹏飞此刻只觉脑袋犹若一团浆糊，闻得此言，忙不迭道：“不用了，说起来雁烟你不是说纯粹武夫与儒门修士境界称呼有诸多不同之处吗？既然如此，雁烟你的境界是……”
林雁烟浅浅一笑，谦和道：“我还仅是文士，相当于于你们武夫的开窍。而我随同而来的小师叔则是开辟了‘文宫’的‘大儒’。大抵与衍化‘洞天’的先天境武者相同。”
杜鹏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他是否听懂了，随后又见他这般说道：“雁烟啊，你们学海无涯还收弟子不。”
林雁烟闻弦歌而知雅意，“委婉”拒绝道：“自然是有的，只是以杜兄你的心性修为，怕是不够学海无涯招收弟子的门槛。”
杜鹏飞心头顿感泪流满面——对不起，原来是我太废柴资质太差的！
只不过杜鹏飞毕竟不是常人，能以一窍境界就敢上台挑战杜鹏飞，这心态估摸是冠绝琅琊毫无疑问，脸皮厚度足以与那座天下首善之地的永安城相提并论。
“雁烟不如咱们比划比划。”杜鹏飞忽地说道，他提出这请求主要有两个原因，一则是与人交手能验证自身所学砥砺磨练，二则是他瞅着雁烟不像什么厉害的人，便寻思着即便不慎失手，也不会输的那么难看。
林雁烟微微一笑，脸颊浮现起两个浅浅酒窝，洒然应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