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收官

话音刚落,但见涂山红绮化作一道长虹疾掠而至,五指攥紧握拳,犹若鲜血殷红的火焰覆盖其上,在宋擘始料未及的情形下,迸发出摧毁万物的骇人声势,狠狠轰在其面庞上。

轰隆隆——

如蛛网般龟裂的斑驳裂痕,密密麻麻向四面八方汹涌扩散去,大地好似凭空塌陷百丈,坑洞中赫然躺着口喷鲜血,极尽狼狈的“霸刀”宋擘。

涂山红绮一手掐住这“霸刀”的脖颈,一手纤细五指攥拳,凶悍无匹猛然捣出,激荡起凛冽至极罡风夹杂着熊熊燃烧的血色火焰,俨然是就此打算将宋擘毙命于拳下。

忽在此时,湍湍奔涌不息的水流声响传来,只见宋擘用仅存的那只左手握住丢至一旁,形式伤口的漆黑大刀,挥刀向正欲一拳将他毙命的涂山红绮脖子斩去。

见状,青丘之主涂山红绮仅是轻蹙眉头,五指摊开以肉掌抵住欲削去她顶上人头的一刀;宋擘勉强运起气机,澎湃浩瀚的龙鲸之力将她生生震退一步,趁此大好时机,宋擘运劲一掌拍地,身形陡然腾空而起向后飞快掠去。

沾有些许殷红的手掌抹过嘴角,朱唇染血透着妖异莫名的魅惑,涂山红绮一手负后,红衣飘飘灼热如火,声音清冷道:

“下一招……我要你的命!”

宋擘此刻浑身俱是一片血肉模糊,近乎不成人形,但纵使遭受重创,他依然气势不减分毫,语气浑厚如故。

“今日之事,宋某毕当铭记在心,日后还望仍有与青丘大当家讨教一二的机会。”

说罢,只见他化作一道遁光掠过天穹,消失在了二人视野之中,先前撂下话要一招之内让宋擘人头落地的涂山红绮也未曾有任何动作,仅是眯起一对秋水长眸,目送“霸刀”离去。

“听你话的意思,我还以为要把他留在这里。”

夏云升双手拢入袖中,慢吞吞地向涂山红绮走去,他此时面色红润,呼吸绵长,那还有先前一星半点身受重伤,怏怏欲死的凄惨模样。

便在此时,她身子突然不易察觉地摇晃了一下,所幸夏云升眼疾手快,接过仰头向后倒去的涂山红绮。

“感情这都是你装的,果真阴险狡诈最毒妇人心!”夏云升搀扶住这青丘狐族的大当家,啧啧说道,“你就不怕他突然察觉出你之前被抓住时所受的伤还未痊愈。”

涂山红绮稳住身形,如瀑青丝垂落掩面,手掌抚在额头上,语气平静道:“他不敢。”

言下之意,就是对方也身受重伤,绝不敢与自己拼命赌命。

夏云升不留痕迹地松开了扶着涂山红绮的手,摸着下巴,念叨道:“如此说来,你扬言要一招将其毙命倒也不算胡说,毕竟若是你与他同归于尽,携手共赴黄泉的话,也算杀了他吧。”

沉默了半响,涂山红绮嗓音清冷道:“莫非所有巨鹿书院学生都跟你一样。”

“那倒不是。”夏云升露齿一笑,“因为我压根就不是巨鹿书院的学生。”

“咳咳——”

也不知是因为夏云升那极具撩拨怒火的话,还是因为旧伤未愈强行出手的缘故,涂山红绮嘴角淌下触目惊心的血迹,睥睨天下气势陡然消散,脸色煞白差得吓人,估摸着现在随便来只阿猫阿狗都能把名震天妖的青丘狐族大当家给弄死在这里。

“哟,这是伤势复重了,我观你体内气机絮乱不堪,似有天劫雷霆残留的痕迹,你该不会是渡劫的时候被抓住的吧?那也确实是挺倒霉的。”夏云升带着些许调侃,一脸幸灾乐祸道。

涂山红绮结跏趺坐,竭力试图将残存于体内那至刚至阳的天劫之力逼出体外,却是收效见微,难以彻底根除,一阵阵宛若炼魂之苦般的痛楚涌来,痛彻心扉几近难以承受,鬓角发丝浸透贴至两侧,光洁额头渗满密密麻麻的汗水。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隐含轻佻意味的声音,涂山红绮缓慢睁开眼眸,眼中掠过一丝疲倦,抬头时恰好迎上夏某人那充满莫名“猥琐”之意的坏笑,以及手中一个白底云纹的丹药瓶子。

“‘玄牝还精丹’,对于治愈伤势还是颇有神效。”

涂山红绮愣了愣,眼神复杂难言,犹豫了一番后,伸手接过丹药,正欲开口道谢,可夏云升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将所有话语尽数吞了回去。

“好歹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此情此景,你不该面色绯红,眉目含情的一脸娇羞说着‘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嘛’啧,你这完全不按剧本套路出牌啊。”

涂山红绮瞥了夏云升一眼,眼中既没有含情脉脉也无目送秋波,有的仅仅只是能令人毛骨悚然,寒意遍体的冷漠。

见状,夏云升耸了耸肩,一笑置之,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张篆有上千道纹的杏黄色符纸。

“这是破界符。”

“你就是用这助我脱困?”涂山红绮面无表情道。

“你说是就是吧。”夏云升随口应道,面上的敷衍之态几乎不做以任何掩饰。

“这玩意儿有横渡虚空的功效,你若不想被听闻动静朝这赶来的六扇门捕快再给抓回去,就用这东西传送到巨鹿书院。”

涂山红绮接过杏黄符纸,将这“破界符”收起,面色复杂看向夏云升,道:“血妖的目的是……”

“我知道我知道,血妖目的就是血神经总纲嘛。你也是因为知晓了这事,才会被那些血妖抓起来,用作搅浑迷惑书院,这种人尽皆知的事就不用郑而重之的说出来,毕竟每章的字数都仅仅只有三千字,为了避免某人丧心病狂的开始凑字数,你也无需特地浪费时间来解释给我听,我也没那兴趣听你长篇大论。”夏云升滔滔不绝说出一大通话来。

说罢,夏云升又似笑非笑地望着神色平静,实则内心隐有扭捏犹豫之意的涂山红绮,轻笑道:“你是想说,此刻血妖正在谋图如何混入书院,将那些被关在书院后山的妖尊妖王给放出来,却又碍于自身立场不方便开口。”

涂山红绮缄默不语,算是默认。

夏云升双手拢入袖中,笑意莫名道:

“既然我能洞悉此事,你难道觉得作为巨鹿书院副院长的陈大神棍会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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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鹿书院上方,滔滔血海极尽浑浊污秽,一个身着大红袍,容貌古拙的矮小道人趺坐血海,身形纹丝不动,驭使着血海要使世间众多生灵尽数堕落其中。

忽地,他目光一凛,周遭陡然有一条无垠天河缓缓流淌,虚空皆被偌大璀璨星辰占满,使得血海无法侵蚀进入书院。

矮小道人眉头皱起,血浪滚滚滔滔向星辰吞没侵蚀而去,却见那星罗棋布,隐含莫大韵味排列的诸多星辰亮起耀目光泽,任凭血海如何汹涌,亦是岿然不动。

“书院果真好手段,只是贫道心中仍有一点疑惑,不知陈大先生是如何洞悉我血妖今日会来,欲救出囚禁书院后山的一众天妖妖尊?”见自己使出诸多本领也没法突破阵法,矮小道人将奔涌不息的湍湍血海收回袖中,语气平缓,眸光眺望一处难以发觉的山峰,低声问道。

云遮雾缭,玄黄古树通天,仍是那座撑天巨岳,出尘脱俗恍若谪仙的陈修竹与张清圣相对而坐,一面线条纵横交错,好似蕴藏一方山河的棋盘摆在二人身前,显而易见这两人正在手谈对弈着。

“你说这血妖如此大费周章,又是擒获青丘之主,又是佯装救出囚禁在书院后山的妖族,图的到底是什么?”

张清圣身形松垮,坐姿随意,透着吊儿郎当的口气随口问道,他执的是黑子,但就算是初通棋艺的人也能轻易看出,棋盘上的黑子正被白子压制近无还手地步,只不过他似乎对输赢并非很在意。

陈修竹挽袖拈起一枚棋子,缓慢落在一棋子即一星辰的棋盘上,含笑开口:“二师兄,你可还记得老师当年曾做过一件无的放矢之事?”

“你指的该不会是哪部用作掩人耳目的血神经总纲!”张清圣面色古怪,继而猛然捧腹大笑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差点没笑死老夫,你难不成是指,这些血妖谋划重重,就是为了那本老师随手制成的‘血神经总纲’!”张清圣笑的极其夸张放肆,眼角甚至都有眼泪流出。

“然也。”陈修竹微微一笑,算是肯定了张清圣的猜想。

“哈哈哈!”张清圣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泪水,仍是有些忍俊不禁道,“按你这么一说,老师当年闲着没事干仿照真本血神经气息,伪造出来的赝品竟是引起三方争斗的‘罪魁祸首’!”

“老师那时当真只是无的放矢才会制出‘血神经总纲’?”陈修竹状似询问道。

张清圣敛去笑容,少见地神色郑重道:“以五师弟你的意思,是指老师早在几十年前便预料到会发生今日之事?!”

“为何不可。”陈修竹神色淡然,出声反问,“血神经共分总纲、上册,下册三部,其中上册早年便已被束之高阁,收录于摘星楼顶楼上,故而血妖仅持有下册。而血妖亦清楚血神经上册在我巨鹿书院手中,想要虎口夺食无矣于登天之难。此时若是换作二师兄你察觉出血神经最为重要的总纲出世,应当作何选择?”

“额——”张清圣只觉自个竟想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话来,只是机智如他,想当然地转移话题道:“既然如此,五师弟你说那边的血妖应该如何处理。”

陈修竹噙着笑意,答道:“一具分身罢了,若是仅仅为了要迷惑我书院,就让‘血狱三尊’亲身涉险,未免也演的太过了。”

张清圣点点头,继而陡然琢磨过味来,提出自个疑惑道:“既然血妖真实目的乃血神经总纲,佯装解救天妖仅是用来掩人耳目,那为何会暴露出如此多的蛛丝马迹,几乎是快要暴露出所有信息?”

陈修竹悠然自若,微笑应道:“五师兄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张清圣挑眉询问。

“六爻楼。”陈修竹缓缓吐露出三字,面上含笑,仍是那派高深莫测的神棍风采。

“嗯?”张清圣正欲开口问明,虚空似有异象生出,旋即又将视线移到谷湘云所在的那处山谷,神情似有不解。

“那是青丘的小狐狸?只是为何仅有她一人归来。”

“那是因为我嘱咐云升和六师弟去办一件事。”陈修竹含笑解释道。

“五师弟你可真是越来越有神棍风范了啊!”张清圣面上似有蛋疼之意掠过。

陈修竹笑而不语,拈起一枚白子重重落在面前棋盘上。

“是该到收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