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八百七十七章 目前成果
好在几位留下的东西很“现代”,王力是现代汉语语音学体系的建立者,“四声八调”理论的提出者;罗常培则结合传统与现代方法,提出“音义结合”,推动了语音学和方言调查;赵元任则提出“五度标音法”,并且做过详细的
《湖北方言调查》;张世禄则直接运用西方语言学理论进行开拓性研究,将传统音韵学和现代科学结合起来,写下了《中国音韵学史》和《中国声韵学概要》。
在利用最广泛的方言声韵标本和信息技术重构几人的学术理论的时候,很快这个小组的学者们就发现了一些与他们的结论相违背的地方。
这样的“违背”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发音的声韵母采集不够,导致不管用哪位发明的音标,都不足以概括所有的方言声韵发音;二是音调的“粒度”不够“细腻”,以赵元任的五度标记法来讲,它的第一规则就是描述某个音
调时,只记录声调轮廓,对于声调也只记录五个音高,其实差不多就是对应阴平、阳平,上,去,入五声。
但是这样做明显是不够的,用粤语来举例,平、上、去还分出了阴阳,分别配合来自古代的清音声母和浊音声母。而入声也分了三个:配合长元音的中入,配合短元音的阴入,以及配合普通音的阳入。用赵元任的方法,不关
注对中间变化段的描述,因此就不免会忽略掉一些语音当中长短音的变化信息。
而这些信息恰恰似乎从中古音到现代音的转化过程当中,最容易发生讹变和被简化掉的部分,也就是说它们恰恰是中古音和现代音的差别部分,因此赵元任的方法用来标记现代发音比较合适,标记某些方言的时候就会有所欠
缺,用于构拟中古音,则会出现工具“精度不够”的情形。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那就发明出一系列的音标,用来标注之前缺乏音标标注的方言声母和韵母,同时将音调变化标注得更加仔细,除了要表示出文字在不同阶段的音高,还要表示出它在每一个阶段的长短和变化。
这个东西其实很重要,简单举个例子,阴平和入声的区别,其实都是阴平起首,不过收尾一个向上清扬,一个向下浊降而已。
总之就是声音信息是可以用符号记录下来的,如果中古音和方言音比现在的符号体系更加复杂,那就给搞成一个复杂些的符号体系,一样可以记录下来。
有了这个完备的符号体系,就可以构造出一个拼音体系,这个体系可以教会人,更重要的是教会电脑,把各种方言都给读出来。
其余几位专家的著作,其实都存在类似的问题,有些甚至比赵元任的方法还要粗放,用粗放的理论来构拟精细的语言体系,就难免出现各种瑕疵。
所以这个课题研究过程,不仅仅是对几位近现代大师理论的推证,同时还是对他们理论的拓展与细化,在拓展和细化的过程中,会不断地完善他们的理论,最后殊途同归,构建出一个新的,可以指导中古音和现代音的汉语声
韵推拟结构出来。
这个课题是最简单的了,第二个课题是清代小学古籍校勘就相对难。
清代小学大家,包括顾炎武、江永、戴震、段玉裁、孔广森、王念孙、江有诰、章炳麟、黄侃等人,古籍校勘,其实就是校勘这些人的著作。
清代小学有两个大的问题,一个是各位名家著述其实是不成科学体系的,有的甚至没有专著,而是在他们的笔记当中东写一笔,西写一笔,非常散乱。
一个人都很散乱,人一多就更加散乱了。
第二个问题是分了很多流派,最大的两个派别分别是考古派和审音派,虽然每位大师可能同时既是考古大师又是审音大师,但其实具体到学术上,两派的分野还是很明显的,在著作里也各有侧重。
第三个问题是当时对于中古和上古声韵研究之学还属于起步阶段,起步的意思就是大家都在摸索期,还没有形成一个科学化,体系化,规范化的学术研究方法。
最大的证据,就是清儒对入声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现象,中国对文科重视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对于一个上古声韵的研究,居然很晚才开始。
而之所以清儒会在这方面下功夫,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清代文字狱的残酷,让清儒不得不走出了一条与汉、唐儒不同的学术道路。从方法上革新了解经的方式,能够正确认识到语音演变,对于破除通假、分化、联绵词等语言
文字现象造成的纷扰有巨大的帮助。
这一方式打破了唐儒,宋儒不敢怀疑经典的弊病,从清儒开始,典籍上读不通的地方,学者们不再只有“强为之说”这种望文生义的死方法,而是能够通过语音关系去考虑是否存在通假的可能。
如今在出土文献研究中也存在这样一种倾向,碰到一个生僻字,首先想到的就是通假,这种理论观点,事实上就是清儒小学之学带来的影响,应用时间不过短短的两百年。
而清代小学古籍校勘课题组的任务,就把声韵学起步阶段的各家著作集中起来进行校勘考证,并将之归纳总结为一个体系,哪怕这个体系是残缺的,也要将之网缀起来,形成研究成果。
同时还要利用现有的标本库和工具,对他们的学说也进行相关验证。
这个课题组其实也开始出了一些成果,不过比起上一个课题组来,这个课题组目前取得的成就,更多好像是一些“八卦”。
比如最早提出“考古”“审音”二分的人是江永,后来他学生段玉裁继承了这个表述。段玉裁是一位恪守师承的学者,最后和另一学者顾广圻闹翻了。
原因就是顾广圻名义上算是段玉裁的学生,但却在校勘理念上与段玉裁完全背道而驰,有点“欺师灭祖”的嫌疑。
所以段玉裁分考古和审音,肯定是完全沿袭江永的理念。而江永评价顾炎武的古音研究时指出顾炎武“考古之功多,审音之功浅”。言下之意,顾炎武其实也是既能考古,又能审音的。
而之前学术界分别将顾炎武和江永分别捧成考古派和审音派的开山祖师,这就有些不正确了,毕竟两人都是两派学术兼备,只不过各有侧重,又都是一代宗师而已。
这些都是在整理的时候发现的小故事,周至觉得可以简称为的“八卦”,学术价值并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