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毛骨悚然

如果要是问起布图市最臭名昭著的地方在哪，不是人人畏惧的黑手帮，也不是整天喷涌着黑雾的工厂，而是位于水獭街后面一大片矮棚房地带，它们拥有着一个肮脏古老污秽的名字，贫民窟。

贫民窟的历史，和布图市的一样悠久，在水仙花街还未建设，在命运教堂还未耸立，在南法朗西帝国的铁蹄还未来到的时候，这里便在了，当时还是一片极为原始的木屋。三百年前，布图市政府想要对这里进行改造的时候，耸人听闻的贫民窟黑暗祭祀事件诞生，在那次事件里，命运教会布图市主教湮亡，无数平民死去，直到一位圣主教堂的红衣主教降临，才彻底解决祭祀所导致的动乱，当时那位红衣主教望着污水横流的贫民窟，无限感慨。

贫穷必将导致邪恶，这无法终止，只能不断循环。

之后，布图市便彻底放弃了这里，本想任由其自生自灭，但是涌进贫民窟的人却越来越多，对真正的穷人而言，害怕的并不是耸人听闻的黑暗祭祀，他们害怕的是自己的妻子、子女，因为严寒的天气横死街头，贫民窟虽然环境差，但至少棚屋能够挡风，至少是个安居之所。

黑暗，深邃不见底的黑暗，克里斯回身望了一下，水獭街黑压压的房屋虽然充满着逼仄感，但至少那些窗口处还有着光明、文明的气息，但是这里，却是极致的黑暗，空气中飘荡着奇怪的味道，酸味、臭味夹杂，用木板、铁皮搭成的棚屋有的还没有一人高，别说亚当这个高壮的个头，就算是娇小的玛丽，也难以自有出入，能够不受阻碍的，恐怕只有小尼尔了。

“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次来，心情都不可避免的，变得很糟糕。”杵着文明杖的亚当眉头高高皱起，这是一条铺着不规则石板的小路，两边有着矮小路灯，没有光，彼此之间也没有规律的间隔，灯柱是一根根黄色原木，大部分都东倒西歪，往往是这边插一根，那边插一根，灯罩是用废弃铁丝制作而成，弯弯扭扭，上面还有着斑驳的铁锈，偶尔会出现只有一个洞不见路灯的情况，根据小尼尔的说法，这些路灯都出现在了不同的棚屋后面，变成了晾衣杆。

这一路过来，并没有碰到人，住在贫民窟的很多人要么是工作到极晚，要么是早早就睡了，在这里，没有光源，就算是蜡烛，对他们而言也是绝对的奢侈品，毕竟少用几根蜡烛，就能多出一条黑面包，至于煤油灯更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煤油的价格因为工业革命的原因，这几年已经翻了不少倍。

克里斯沉默着，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贫民窟，虽然离水獭街并没有很远，但的确是第一次，小尼尔手里举着一个小烛台，是在贫民窟入口的乱石堆里找到的，特意存放在那里，据说是为他那个晚归的哥哥追背的，里面有这一小截蜡烛，灯光微弱，仅能够照亮一隅之地，他在前面带着路，很熟悉，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矮小棚屋前面。

棚屋有亚当般高，整体为木板拼接而成，并不严密，有着不少缝隙，有些地方用铁皮封住了，有些地方则是完全裸露在那里，棚顶应该是由几块铁皮拼接在一起，这样的棚屋若是遇见刮风下雨天，比桥洞其实好不到哪里去。

但这就是布图市甚至是南法朗西帝国穷人们的现状。

“安妮，你在吗？安妮？”小尼尔拍着那扇沉重的木门，在寂静中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但里面，始终没有声音。

小尼尔回过身，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黑暗中，小小的安妮探出一个头，“你们...找谁？”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小安妮的脸，蓝紫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满是警惕，虽然有些营养不良，但是她的脸依旧有些婴儿肥，上面的点点雀斑并没有破坏这种可爱的气质，尤其是仰着头的时候，大大的眼睛中跳动着烛火橘黄色的光芒，看起来让人怜惜。

“是我，你还记得我吗？”克里斯往前走了一步，蹲在身子，尽量和小安妮保持水平对视的状态。

“你...唔...是你啊，好人叔叔！你是来找安妮玩的吗？”安妮皱着眉眼想了一下，这才记起来，原本的警惕立刻化成了欢呼雀跃，但却没有打开门。

站在黑暗之中的亚当皱了皱眉头，他的手指在自己的眼前抹了一下，深蓝色的瞳孔猛然闪烁，几秒钟之后，这种闪烁隐没了下去，他摇了摇头，“里面一片黑暗，有东西在阻挡我的力量，而且...不是简单的异常。”

玛丽的手放进了口袋里，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卡牌。

克里斯回头和亚当对视了一眼，脸上重新挂上了美好的笑容，说道，“对啊，我们都是来找安妮玩的，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好人叔叔也想直到安妮的家是什么样子呢。”克里斯笑着，尽量用哄小朋友的语气说道。

“可是...”安妮明显心动了，低下头纠结着，但很快便又抬了起来，“可是妈妈说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呢。”

“妈妈？”克里斯愣了一下，看向一边的小尼尔。

小尼尔点点头，“我跟您说过的克里斯先生，小安妮还有一位母亲，只是病重了...快要死掉了...”小孩子童言无忌。

“妈妈的病好了！”安妮却是把嘴巴鼓了起来，“妈妈的病昨天就好了，都可以吃东西了呢，尼尔哥哥你别胡说，等下妈妈会生气的。”

一个快要病死的人...突然好了，克里斯用脚趾头想都觉得这事不正常。

“是什么样的病？”亚当突然开口，问道。

“就是...就是，就是发烧，咳嗽，吐痰，有时候还会，还会出血，医生说...是非传染性黑死病，我也不懂...但是妈妈真的好了，她在睡觉，别把她吵醒了。”安妮一边努力想着一边说道，说得磕磕绊绊。

“黑死病！”克里斯悚然一惊，其实不只是他，包括亚当，脸色也是倏然一变，玛丽因为假面骑士负面效果的缘故，脸上依旧冰冻，只是略微颤抖的身形也显示着她的内心嫉妒不平静。

黑死病，创世元年550年，传染性黑死病在北艾尔伦联合王国北方郡爆发，很快便蔓延到了全世界，根据教会统计数据，创世元年550年到680年期间，因为黑死病导致的死亡人数高达全世界总人数的百分之五十以上！直到680年，黑死病才得到有效控制，此后偶尔会出现非传染性黑死病症状，虽然不会传染，但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无一人幸免。

得了黑死病，还能好起来？克里斯的眼睛不由往门缝后的黑暗中飘去，在那未知深邃的黑暗中，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或许是...克里斯的眼神重新落在安妮的脸上，或许是安妮疯了，其实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幼小的安妮接受不了这样的厄运而发疯，其实也不是说不过去。

克里斯继续笑着，只是现在笑得极为勉强。

“那安妮，我们可以进去看一下你母亲吗？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扰到她的。”克里斯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道。

安妮撅着嘴巴，“不行，妈妈说了...”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里面便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声音很沧桑，有些沙哑。

“安妮，没事的，让他们进来吧。”

“可是妈妈...”安妮回过头。

“没事的安妮。”声音安抚着。

安妮这才不情愿的用力拉开沉重的木门，整个人站在木门后面，只探出一个头，“你们进来吧。”

亚当手按在克里斯的肩膀上，摇了摇头，然后不动声色的从腰间掏出那把银白色的左轮，黑暗很好掩盖住了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弯下身子走了进去，玛丽紧跟在后面，手指间夹着一张金色的卡牌，看不清楚是不是那张假面骑士。

克里斯双手搭在小尼尔的肩膀上，近乎于半抱着，和亚当他们一样，他确信里面有着未知的危险，而这种动作，可以在危险爆发的第一时间，把小尼尔先推出去。

棚屋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狭窄逼仄，很黑暗，亚当只能弓着身子站在那里，棚屋的大部分空间都被一张床占据了。

“光！”亚当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片，扔了出去。

绚烂的白光瞬间照亮了这一小片空间，紧接着，所有人的瞳孔猛然一缩。

在那张近乎腐朽的床上，是一团团红色的棉絮，而在棉絮中间，坐着一位披头散发体型消瘦单薄的妇人，她的眼睛被血红色完全占据着，微微张开着嘴，微笑着，里面全是尖利交错如同野兽一般的牙齿，嘴里面还有下巴处都是一片血红色，甚至还挂着碎肉！再回看那床上的一团团，分明是染血的棉絮！

“我叫你们不要进来的。”安妮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克里斯猛然回头看去，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光明下，安妮的双腿处鲜血淋淋，左腿膝盖下面，甚至已经没有了血肉，而是光秃秃，明显有着啃噬痕迹的骨头！

再看向坐在床上的那怪物，克里斯终于反应过来。

“我明明听见里面有人在走动的声音，而且...还听见了...吃东西的声音，那声音很奇怪，很恐怖...有点像在...啃骨头。”

啃的，就是安妮的小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