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安妮

愉快美好的一天从午饭后出去散步开始。

得知克里斯明天就要正式工作，克洛艾连夜把父亲曾经穿过留下的那套燕尾服给找了出来，还有一双带有古铜色花纹扣子的黄牛皮软面皮鞋，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了，但穿上去依旧体面干净，父亲在追求生活体面上从来都不曾吝啬，克洛艾可以说是有样学样了。

午后的水仙花街没有平时来得那么热闹，走出水獭街的时候，温暖阳光下，一列车身画有布图市浓缩风景图的有轨蒸汽车正喷着浓雾，“呜呜”地飞驰在既定的轨道上，与周围古老尖塔高耸的哥特式建筑形成鲜明的时代对比。

有轨蒸汽车也是从亚平宁传过来的新鲜产物，这大大提升了城市交通的便捷程度，在如今的南法朗西帝国并不算罕见，听说在首都卡斯蓝卡更有地下列车，这让克里斯十分好奇，但也没有太惊讶，毕竟上辈子的大英帝国在1863年的时候便有了世界上第一条地下铁，采用蒸汽机车，只是速度和环境让人不敢恭维，也不知卡斯兰卡的地下铁究竟是何模样。

一位穿着五颜六色劣质燕尾服，带着七彩高尖礼帽，画着油腻小丑彩妆的推销者正抱着漆红箱子站在路边，箱子用一条宽厚的布绳挂在他的脖颈上，嘴角因为妆容的缘故而高高翘起着，身形有些佝偻，这样子的漆红木箱重量不低，见克里斯走过来，小丑立马挺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开始洋溢。

“先生，传统手工艺品，要来一件吗？”

克里斯礼貌地停住，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样浮夸的妆容让他想起了电影中一个著名的反派。

见有人停住，打扮成小丑模样的年轻人略略兴奋了一下，赶紧介绍起来，“这些小玩意都是用麝香草制作的，您看多精美，而且还有香味，能够维持好几天，价格很便宜，一利弗尔就能买一...不，两件，先生您有看中意的吗？”

年轻人卖力推销着，鼻尖上泌出了一丝丝汗水，小小的眼睛里满含着期望希冀，克里斯敏锐观察到对方的头发里有着枯草碎屑，手虽然经过了清洗，但指尖里还是有着黑黑的泥垢，五彩斑斓的燕尾服看上去便十分劣质，而且隐约有着一股生油漆味，面庞纵然有着妆容，也掩盖不了消瘦的本质。

贫民...克里斯突然有一种后怕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穿越，在克里斯死掉之后，克洛艾是不是也会不可避免的成为贫民窟里的一员？想到这里，他的身形不由颤抖了一下，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有时候，贫穷远远要比死亡来的更加可怕！

“先生...先生？”

克里斯回过神来，抱歉的笑了笑，从漆红木箱里拿出一只蝴蝶模样的饰品来，做工并没有多精细，但很耐看，通体乳白色，蝴蝶的翅膀上点缀有晶莹的粉末，看起来就如同星空一般美丽，远远望去充满着灵动的感觉，似是要翩翩起舞...如果能够送给克洛艾就太好了。

最终，克里斯买下了这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还有一朵素色带有花纹图案的手做玫瑰。

“先生，您只需要为他们支付一利弗尔就够了。”年轻人看着手里三利弗尔硬币，有些为难。

克里斯笑了笑，“它们值这个价钱。”

“您真是个好人...”年轻人一只手托着漆红箱子，另一只手摘下那顶滑稽不堪的高尖礼帽，微微鞠躬。

好人...呵呵一笑，克里斯继续往前走去，对于身怀着十五科朗财富的自己来说，三利弗尔真的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位生活在贫民窟的年轻人来说，三利弗尔却是一家两天温饱的来源，克里斯并不想当救世主，他明白只凭自己的能力，救不了所有人，但只要是遇见了，只要是力所能及，帮一下，并不会太麻烦。

在布图市，每年因为贫穷而死去的人...很多。

小尼尔站在水仙花街的小纪念碑广场的空地上，淡蓝色的瞳孔如同宝石一般闪烁着熠熠光彩，脸上布满着焦灼的味道，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他的肩上还背着盛报纸的包，只是里面已经空了，自从昨天好人先生教会自己歌谣之后，报纸卖的便特别快，那些贵妇人还有女仆似乎很喜欢这样子的自己，眼神中总是饱含着同情。

“嘿！”从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惶然转身。

“是在找我吗？”克里斯微微笑着，他的手里还拿着那只蝴蝶与玫瑰。

“好人先生！”小尼尔尖叫了一下，“您终于来了！”

克里斯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刚刚那句话只是开玩笑的，毕竟他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萍水相逢，只是既然遇见了就过来打个招呼，还真没想过对方真的是在等自己。

“有什么事吗？”克里斯问道。

小尼尔低下头，眼神有些闪烁，他不知道自己改不改麻烦好人先生，但是...抬起头，小尼尔的眼神格外复杂，“是安妮...她...”

“安妮？”克里斯脑海中浮现一个小小的抱着开满鲜花花娄的小女孩，脸上有小雀斑，眼睛是少有的蓝紫色，格外漂亮，而且很喜欢小，那种纯真的笑容现在回想起来依旧生动。

“她出什么事了？”

小尼尔咬了咬嘴唇，说道，“我知道不应该麻烦您，但...我真的找不到别人了，安妮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怪怪的，我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所以去探望，但是敲了好久门却没有开，我明明听见里面有人在走动的声音，而且...还听见了...”

“吃东西的声音，那声音很奇怪，很恐怖...有点像在...啃骨头，我当时很害怕，就跑掉了，今天早上安妮没来，我隐约感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所以去找了警探，但是...他们并不想管...”小尼尔说到后面声音很低，回想起早上在警察署的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警探们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甚至还说...贫民窟每年都要死人，等看见尸体再说吧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小尼尔黯然的同时，克里斯却是听得毛骨悚然，这...简直就是恐怖故事的展开啊，敢再惊悚一点吗？

如果放在上辈子，克里斯不由分说就去看了，因为他一直都是个无神论者，但现在不一样，刚刚经过杀戮之心事件之后，他明白这个世界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杀戮之心那种怪物都存在，有一两个鬼魂好像完全说得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克里斯神情严肃。

“尼尔，尼尔.索芙特，您的，尊贵的好人先生。”小尼尔被克里斯的严肃感染，恐惧的心情不由褪去了一些。

“克里斯.路德维希，跟我来。”克里斯转身，眉头紧皱，他隐约闻到了这件事情背后的血腥味，那种淡淡的味道在鼻尖萦绕，安妮...那么可爱的安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叮铃叮铃叮铃。”门口，克里斯摇晃着木门上的铜铃，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帽子被摘下用手抓住贴在小腹处，眉头紧锁。

随着悠长的“吱呀”声，门被推开了，亚当出现在门后的黑暗中，此时的他看上去年轻了不少，至少皮肤不再遍布皱纹，而且充满着精神，不过很快他的眉头便皱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明天才过来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克里斯的严肃让他不由重视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让出来了一个位置。

克里斯忧心忡忡地走了进去，里面慢慢变得明亮起来，楼梯处，玛丽正在操控着瓦斯旋钮。克里斯简单的把刚刚小尼尔说的话陈述了一遍，说完之后，书屋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之中，亚当与玛丽交流了一下眼神之后，亚当轻轻点了一下头。玛丽便起身往楼下走去，克里斯猜想，应该是去通识之门后面取那神奇的卡牌。

“克里斯，你做得很对，”亚当转过头，深蓝色的瞳孔在煤气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深邃，“在力量未成长起来之前，不要冒险，这是最明智的选择，那个小男孩呢？”

“哦，我把他带到了家里，我想...我们这不能暴露吧...”在来之前，克里斯把小尼尔带到了公寓里。

“谁说的？”没想到亚当却是有些诧异，“我们这里是书屋，书屋，不是还是会有人来买书的，也算是一种创收了。”

亚当讲的很自然，克里斯却是满脸懵逼，卖书的？说好的神秘组织，说好的隐蔽性呢？这和我们守夜人的画风有点不符啊。

正吐槽着呢，门铃又开会响了起来，穿着卡其色大衣的夏洛克一脸悠闲地走了进来，嘴里还叼着自己那钟爱的烟斗，看向沙发上的两人，伸出一只手。

“哟，都在呐，我就是来买书的。”

克里斯拍了拍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