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意外

当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张开双手迎着风。

克洛艾闭着眼睛，站在拱桥铁索中间的石墩上，风掠过白皙的面庞，吹起了金色的微卷长发，她幻想着一双羽翼在自己身后张开，下一刻就能飞到云端上面去，这样的幻想让阴郁的心情好了一点，微微昂起的脸上嘴角上扬。

“克洛艾！”

有人在叫自己？克洛艾迷茫地睁开眼，侧过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奔跑在拱桥的阶梯上，那身影因为剧烈的动作导致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一边摔去，一时间竟没能爬起来，只好手脚并用着往这边...说不清是跑还是爬，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克洛艾分明看见了惊慌与失措。

“克里斯...”克洛艾用手轻轻捂着嘴巴，有些疑惑，然后看了看克里斯，又看了看脚底下波涛汹涌的大海，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瞬间明白了过来。

“你别过来！”神使鬼差的，克洛艾跺了一下脚，大声喊道。

果然，克里斯奔爬的身影瞬间停住，他仰着头，淡蓝色瞳孔微微放大着，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不断起伏，头发凌乱，额头上分泌着细细的汗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自己曾数次面对死亡，从未有如此慌乱过，但这一次，是真的乱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如同惊雷。

“克洛艾，不要这样，你下来...你下来好不好...”来不及平复，克里斯伸出双手作拥抱状，用尽量诚恳、温柔的言语说道。

不知怎么的，克洛艾只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暗暗跺了一下脚...克洛艾你怎么回事，明明那么辛苦的日子也不曾委屈，这个时候怎么就委屈得想哭了呢。

“你听我说，面试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克里斯想要解释，从妹妹的闺蜜乔安娜那里，他知道了詹姆斯航运公司面试背后，有多少克洛艾的心血和努力，还有这段日子自己的不闻不问，以前的浪荡与颓废，虽然那不是自己，但既然占据了这个躯体和身份，该背的锅还是背起来的。

其实人心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无法去收容那么多的阴暗与委屈，一旦超过了界限，再强大的心灵都会面临崩溃、毁灭。

“我不听！”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克洛艾尖叫着打断了自己的话，用一种几乎蛮横不讲道理的方式。虽然说平时的克洛艾对自己这个哥哥冷漠，但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哀莫大于心死，却很少发脾气。

“我不想听解释，你走吧。”尖叫过后，是平静，克洛艾转过身子，面朝着无垠的碧色大海，无定的海风从背后吹来，金色长发卷起，朝前方飘扬着，遮住了她白皙的面庞，太阳被西方的山麓藏起，东方深蓝色微微泛白的天空中繁星开始闪烁，逐渐汇聚成星河的模样。

克里斯当然不能走，他明白自己若是走了恐怕就要后悔一辈子，得赶紧想个法子...

“有时候说善意的谎言，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时候夏洛克带着小爱德华追了上来，他的手里拿着克里斯掉落的帽子，在旁边小声提醒着。

谎言...克里斯感觉此刻自己的脑子比在观察股市大盘时候转的还快，他蓝色的眼珠在眼眶内转了一圈，赶紧说道，“克洛艾，希考克叔叔你还记得吧，就是很小时候父亲的那个朋友，喜欢留小胡子的那个。”

小胡子...夏洛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强烈怀疑这个人是对方现编的。

果不其然，再次侧过头的克洛艾眼中全是懵懂，摇了摇头，在印象中父亲并没有留小胡子的朋友，准确来说，父亲的朋友不多，由于是古代历史学教授的关系，要经常带着学生去外地进行科学考察，所以小时候大部分时间，克洛艾都是跟着哥哥克里斯生活，那个时候的克里斯还算懂事，没有后来的退费浪荡，对妹妹也很照顾，只是后来...想到这里，克洛艾的神色又暗淡了。

“那时候你还小...才两岁，不记得很正常，希考克，希考克.里格斯，父亲的朋友，以前也是威廉姆斯约翰逊大学的教授，只不过后来搬去了卡斯兰卡，不知道怎的了解到了我们家情况，前两天来信，说有个图书管理工作已经打好了招呼，让我过去面试，我想着...詹姆斯航运公司那边希望不大，再加上是希考克叔叔也是好意...”

背后，夏洛克暗暗伸出了大拇指。

“克里斯，你还当我像从前一样好骗对不对？每天早上出门我都会检查信箱，根本没有什么所谓希考克的来信，”克洛艾惨然笑着，脸上写满了失望的神色，她慢慢蹲了下来，“我以前总以为是父亲的...死刺激到了你，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没关系，算我欠你的，以前总是你照顾我，给我做吃的，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现在只不过是翻转过来了，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可是...你为什么连我都骗呢？”

说到后面，克洛艾用手捂住了脸，眼泪不争气的掉在手心里，滚烫的温度，凉薄的风温柔抚摸着她颤抖的身躯。

“克洛艾...”克里斯眉眼低垂，柔声轻喃着她的名字，“对不起克洛艾，的确是因为父亲那件事，我这几年一直没有走出来，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很抱歉，但这次我真没骗你，因为希考克叔叔不知道我们搬家了，所以直接把信寄给了夏洛克，夏洛克，信还在你那里对吧，还有那十科朗，希考克说了等我过了面试一起给我，快拿出来啊。”

克里斯撞了撞夏洛克的肩膀，夏洛克悠哉哉从风衣中掏出一张信纸，朝克里斯眨了眨眼睛，表示有我在你别慌。

“真的？”克洛艾抬起头来，看见夏洛克手中的确有着一张信纸，对克里斯的话不由信了两分，“给我看看。”

克里斯拳头紧了紧，没想到自己妹妹居然来这一出，上面那些话明显是自己现编的啊，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希考克这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出现一封信。

但夏洛克却是有恃无恐的点点头，迈着绅士的步伐向克洛艾走去，就在克洛艾即将接过信纸的那一刹那，一阵风吹过，夏洛克眉头轻轻一挑，夹着信纸的手指一松，那张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的信纸顿时迎风飘荡。

“啊！”克洛艾本能的就想伸出手去接住，但她忘了自己是蹲在矮石墩上面，因为过大的动作幅度，重心发生了绝对偏移，信纸并没有接到，但是整个人却是不可逆转地往外面倒去，下面便是碧色潮汐涌动的大海。

这一刻，克洛艾感觉整个世界都离自己远去了，剧烈的心跳声，朦胧视线中金黄色的头发在肆意飘扬着，像极了故事中唯美的绝唱，失重的感觉让她的反应和思想都开始混沌起来。

“克-洛-艾！！！”

朦胧之中，是声调扭曲的尖叫，是哥哥吗，是他吧，说不清什么心情呢，掉进海里...自己会死的吧，那样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克洛艾，克洛艾，抓紧！”克里斯瞳孔无限放大着，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他的后脑勺充斥着电流经过的酥麻，他的手紧紧抓住悬在半空中克洛艾的手，虽然并不瘦弱，但是一时之间却使不上力气，拉不上来。

刚刚，他趁着妹妹的注意都在夏洛克身上的时候，就开始慢慢接近了，在发现克洛艾不对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扑上来，还好，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下面是碧波滚滚的大海，克洛艾仰着头往上看着，在她的视线里，克里斯的脸庞狰狞，头发凌乱的就想贫民窟里的流浪汉，额头上青筋暴起，她突然感觉很委屈，特别委屈，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好像在这一刻如一场暴雨宣泄下来。

“呜呜呜...”悬在半空中的克洛艾，开始哭了起来。

“还愣着干嘛，救人啊！”克里斯朝旁边已经懵了的夏洛克吼道。

“哦哦。”夏洛克这才反应过来帮忙，同时有些汗颜，要不是因为自己，克洛艾也不会失掉重心掉下去，虽然说自己那样做也是为了...销毁证据...

好不容易，克洛艾终于被拉了上来，她依旧抽泣着，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哥哥，瘪着嘴，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

突然，她被克里斯紧紧抱住了，没有任何地征兆，整个人瞬间呆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愕与诧异，最终，都化为了一丝丝温暖与温柔。

“以后不要这样了。”克里斯轻声说道。

“嗯。”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一轮弯月洒下银白色的光芒，远方教堂钟声敲响，在月光下如披上一层薄纱。

“真是抱歉，把信件弄丢了。”夏洛克笑盈盈地看着兄妹二人，摸了摸自己那卷起的棕黄色头发——礼帽在刚刚救人的时候忘记脱下，如今正和信纸一起在大海上流浪着。

“是我自己太不注意了，给您添麻烦了。”克洛艾微笑着，微微躬身行礼。

夏洛克并没有停留，寒暄了两句之后便带着小爱德华回去了。

“以后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克洛艾转过身子板着脸，双手叉腰，有些严肃，只是脸上的泪痕十分明显。

“好好好。”克里斯赔笑。

“十科朗，给我。”克洛艾伸出手，红着脸，硬要装出一脸霸道的样子，让克里斯有些莞尔。

默默从口袋中拿出十科朗纸币，递了过去，这十科朗是刚才夏洛克给自己的，这位大侦探在金钱方面显得特别大方，不过回想起对方那根镶有绿色祖母石的文明杖，就很容易说通了，不过...这钱是要还的，自己可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更何况口袋里面还有二十五科朗，就算还掉十科朗还有十五科朗...看着正借着路灯昏暗光芒检查起防伪标识的妹妹...突然感觉心里好酸。

确认真伪之后克洛艾美滋滋的把钱放进包包里，有了这十科朗，生活就不必那么拮据了，不过...等以后有了钱，还是要去拜访一下希考克叔叔，不能当知恩不报的白眼狼。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编造了一个谎言，要用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填，永无止境。

看着心情明显好转的克洛艾，克里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经过这点事情，他开始真正的把克洛艾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看待，真正明白什么是担当，什么是责任，这感觉其实很好，至少，我开始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