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门
“克里斯，我们回家吧。”
温柔的声线就像是爱人于梦中的呓语，一丝一缕摧毁掉心中剩余的提防，明亮温暖的光逐笼罩每个角落，克里斯拿开遮住眼帘的手，不知何时，周围已不是阴暗逼仄的小巷，而是一片明亮整洁的青草地，远远望去，如蓝宝石般的湖泊旁柳树茵茵，几只牡鹿正低着头饮水，有一只昂起了头，看了克里斯一眼后，便远远跑开了。
“克里斯，你能看见光对吗？”
“克洛艾？”
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夹杂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味道，下意识回头，风吹起少女金色的微卷长发，吹过少女比蜂蜡还要细腻的脸庞，也吹过脸庞上两个血淋淋的空洞，少女抬起双手，无比欢欣地张开，被血液浸染的掌心里，赫然躺着两颗眼珠！
瞬间的头皮发麻让克里斯猛然爬了起来，但无端由来的虚弱却是让他很快便栽倒下去，趴在地上，回过头，失去双眼的克洛艾微笑站在原地，她歪着头，如白玉般无暇的手指点着自己的嘴唇，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
“要是我也能看见光就好了，克里斯，我也想看见光呢，那...把你的眼睛给我好不好...”
“好...好你妹啊。”鼻尖青草地的芳香让克里斯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这温暖明亮的环境在他的眼中比修罗地狱来得还要恐怖，他不明白这怪物为何每次都要化成克洛艾的模样来吓自己，但现在看起来，刚刚穿越过来的自己怕是就要嗝屁了。
回头看去，克洛艾原本白皙的手臂已经被青色的鳞甲覆盖，黑暗从其身后喷涌而出，遮天蔽日，这是死亡的气息，带着无比腐臭的味道。
“克里斯...我们回家吧，那里没有痛苦，没有遗憾...”残忍的笑容让嘴角咧开的幅度慢慢变大，很快便突破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嘴角的肌肉纤维组织直接崩裂开来，鲜红的血液潺潺留出，滴落在芳香的青草地上。
“克里斯，我们都是挣扎在无边黑夜之中的可怜虫，让我终结你，投入我主的温暖之中。”
黑色的利刃高高举起，化身为克洛艾的怪物此刻眼中、面庞上再无任何感情，隐隐还有些圣洁的味道，但死亡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水獭街38号的昏暗楼道内，亚当一脚踩死了想要从脚边溜走的老鼠，环顾自周，语气依旧粗狂，道，“玛丽，如果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玛丽的眉头便高高皱了起来，打断了他，用温柔但笃定的语气说道，“我宁愿死，如果组织经费出了问题，我可以搬出宿舍自己住，但绝不能把宿舍安排在下街，这是对于一名职业者尊严的践踏！”
“别这样玛丽，生命诚可贵...”亚当的笑容充满中年男性应有的魅力，他想要开一句玩笑，但很快又被楼上传来的一段奇异波动打断了，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亚当从黑色风衣中掏出一把银白的左轮，深蓝色的瞳孔猛烈扩散开来，深蓝色迅速占领整个眼睛，这能让他捕捉更多的光线，在黑暗中有着极佳的动态视力。
“不应该，在以前的记录档案中，杀戮之心只在雨夜行动，可现在才下午。”玛丽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如同蚊呐，她知道，队长能够听见。
亚当回头看了一眼，语气中不含任何情绪。
“在面对异常的时候，别相信规律，有时候规律会害了你。”
外面大雨如注，廊道中的煤气灯闪闪烁烁，两人如同黑夜中的鬼魅，悄无声息的来到紧闭的房门前。
亚当眼中的深蓝色猛然闪烁，在他的视界中，陈旧的木质大门还有周围的墙壁逐渐透明化，只扫过一眼，便看见在一直浑身披着青色鳞片，背后骨刺倒出的怪物高高举起黑色的利刃，而目标，正是半瘫在沙发上，蜷缩着的克里斯！
千钧一发之际，亚当一个后撤，肩膀直接撞在门上，老旧公寓的门已经有二三十年之久的历史，亚当本就身材魁梧高大，这一撞之下，原本有些松垮的门栓直接崩开，亚当一个跨步很好稳住了自己自身重心，左轮手枪举起，连瞄准的功夫都省了，紫色的火焰伴随着生生枪响，击碎了水獭街原本的平和寂静。
眼前的画面碎碎破裂，克里斯身子一抖，从梦境中脱离出来，疲惫感如同黑夜升起的星辰，困顿朦胧之中，隐约看见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不断用手枪和青色怪物颤抖着，而在黑色风衣男子的身后，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士从钱包中掏出一张金色的卡片，然后...
世界就漆黑了。
这一场梦，再也没有之前的诡异黑暗，在梦中，克里斯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气球，飞在云端，而周围漂浮着的云朵，都变成了香甜可口的棉花糖，这一场梦很轻松，很愉快，之前所有的阴暗和抑郁一扫而空，没有烦恼，有的只是快乐与幸福。
脚步声在楼道响起，克洛艾拖着疲惫的躯壳，一天的忙碌，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应该已经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最糟糕的是，店长并没有答应自己的借钱理由，仅仅一科朗也不愿意！自己在咖啡店兼职半年，没想到到头来遭受却是这样的待遇，但克洛艾需要这份工作，所以就算是不甘愤怒，也只能化为一个无奈地微笑。
心酸如同泥沼。
打开门，黑暗的房间让克洛艾叹了一口气...不在吗？也对，这个时候克里斯应该出去鬼混了吧，直到半夜才会回来，有这样一个哥哥...还真是天大的不幸啊。
缓缓扭动着门边的瓦斯气阀，煤气灯闪烁了一下之后，开始发出恒定的还算明亮的光芒。
“嗯？克里斯？”
明亮灯光下，克洛艾精致的眉头略略皱起，很惊讶这个时候哥哥居然乖乖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胡闹，但很快眉头便皱得更高了，她发现克里斯的状态有点不对，不仅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像极了西蓝郡海边的弓尾虾，而且眉宇间流露出痛苦的味道。
“克里斯？”克洛艾轻声呼唤着，但并没有得到回应，她的眼神飘忽着有些慌乱走了过去。
“克里斯别睡了，你醒醒。”伸出手微微推了蜷缩在沙发上的克里斯一下，但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此时的克里斯徜徉在无尽的梦境之中，他梦见自己飞进了一座建在彩虹之上的城堡，城堡里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糖果，空气中都漂浮着甜蜜的味道。
忽然间，耳边出现了朦胧的呼唤，那呼唤好像很远，似在天边，又好像很近，似在眼前，那声音一开始温柔，后来变得焦急，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
城堡开始剧烈晃动起来，耳边的呼唤也变得更加清晰。
“克里斯，你醒醒，你醒醒啊。”
克里斯惊慌失措的逃出城堡，不小心一脚踏空，从彩虹上跌落下去，眩晕感与恐惧感一同袭来，于惊惧之中，猛然睁开眼，才发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好久没有过这样美好的梦境了，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
只是...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压住了，而且鼻尖有一点点痒，好像是，头发？低了低头，发现克洛艾正伏在自己的胸口，金色的微卷长发有些凌乱，遮掩着她无暇的面容，哭声隐隐约约，不断在房间中飘荡。
她在哭？克里斯感觉自己的脑子又宕机了...克洛艾不是很讨厌自己吗？甚至诅咒自己早点死掉，怎么会趴在自己身上哭？该不会...又是那怪物吧！
克里斯有些头皮发麻，身体颤抖了一下。
“嗯？”正在因为悲伤而哭泣的克洛艾明显感觉到了这股震动，她猛然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发现自己的哥哥正一脸惊惧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迅速转换起来，悲伤、失落、开心、愤怒，最终化为了冷漠，等等，中间的失落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失落自己没死？
一脸冷漠的克洛艾站了起来，再次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语气冰冷，“醒了就吃饭。”然后如同机械姬一般迈着步伐走回房间，用力关上房门。
一脸懵的克里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次是真妹妹...然后瞥见沙发上躺着一封信。
房间内，克洛艾靠在门上，脸上的冰冷逐渐隐去，变成了浓浓的惊悸，就在刚才她发现哥哥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又联想到在学校的时候同学们说在贫民窟有着许多因为辛苦劳作而猝死的贫民，以为克里斯是因为酗酒熬夜而猝死了...
如果克里斯死了，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想到这里，克洛艾的内心又被撕扯了一下。
客厅内，克里斯找来拆信刀，仔细的裁开信封口，借着微弱的灯光。
“亲爱的克里斯，很开心告诉你这次的异常终于结束了，我相信你现在有着许多疑惑需要解答，请于明天上午前往独角兽路23号金得利商行旁的小巷中辛吉德侦探事务所旁的小巷深处唯一的店里寻找答案，我会在那等你，哦对了，至于面试我想你应该不用去了，詹姆斯航运公司文员职位已经被内定了，去了也只是浪费时间。”
落款是你最敬爱的警探先生：亚当.亨特.布莱恩特，后面还跟着几个单词：阅后即焚。
克里斯放下信纸，望着空无一物的墙壁，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梦中的场景。
就在那把黑色利刃将要落下的时候，一扇巨大的黑色的大门出现在怪物身后，并缓缓打开，比黑夜还浓重的黑色从缝隙里蔓延出来，恐惧、疯狂、堕落如同实质般摧毁着梦中的一切。
最终，那扇门合上了，然后消失于无形之中，而自己也因此获救，不然，早就成为利刃下的又一个亡魂！
只是这个秘密暂时只能埋在心中，因为从门后切切的呓语中，克里斯听见了一段唯一清晰的两个词汇。
“全知...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