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歌谣
我见，即为真实。
克里斯从荒诞不羁的梦境中醒来，外面已经是阳光明媚了，经过长达数日阴雨侵袭，布图市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暖阳，光撒在大街小巷里里外外层层叠叠哥特式联排建筑所独有的珐琅瓦上，溢出七彩炫目的光芒。
“睡睡睡就知道睡，也不知道早点起来帮帮忙，迟早死在床上。”克洛艾皱着眉头把盛有半煎好鸡蛋的餐盘重重放在一张四四方方的原木桌子上，然后把一条黑面包用餐刀仔细地切成几块，抹上香甜面包酱，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所以克洛艾多抹了一些，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好心情，和好消息。
在沉默中解决了早餐，黑面包浓重的酸味让克里斯记忆犹新，他开始思考挣钱的重要性，以前钱在自已眼中只是一个数字，挣钱，单纯是一种乐趣，而现在黑面包的酸以最直接的味觉冲击告诉自己，挣钱是活下去的根本，没钱的话，就只能享受这样贫苦的生活了。
可亚当.亨特.布莱恩特却在信中说，自己原来想要竞争的那个职位已经有了内定人选，好吧果然世界变了规则不变，克里斯并不担心亚当欺骗自己，原因是就算没有内定，以克里斯现在的实力去竞争，多半，哦不，是绝对会败北。
更何况自己继承的那些记忆太过于零散，特别是关于专业知识的那一块，缺失了不少内容。
“出门前换上，别弄脏，把标签留着。”
克洛艾面无表情地把一套燕尾服挂在衣帽架上，与之一起的还有一顶用丝绸和黑麻线制成的半高礼帽，这样一套服装的价格不菲，最便宜的都要一科朗左右，但也是南法朗西帝国绅士们标配，面试这样的重要场合，一套体面的服装，能够为应聘者加分不少。
还真是细心啊...看着克洛艾冷着一张脸出门，克里斯好笑的摇了摇头，别把衣服弄脏我理解，但是为何要留着标签？
克里斯找来剪刀，咔嚓一下吧燕尾服内衬里的标签剪断，然后美滋滋换上属于自己的新衣服，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
不错，还算合身，把帽子戴上，这时候若是来上一根手杖，那就更完美了，不过克里斯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一支最便宜的楠木手杖价格都在两科朗以上，那是真正的绅士贵族享受的。
推开房门，阳光通过尽头的双开合窗挤满了整条走廊，但克里斯的心情却没有看上去那样美丽。
水獭街的楼房拥挤，如同后现代主义的画作一般充满着紧迫感与窒息感。
怪物的事情虽然解决了，但其中透露出来的异常却是很不简单，首先是最开始的梦境，孤岛上的灯塔和云端之上不可言说的存在，好像与这次的事件没有任何的联系，但继承了记忆的克里斯却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神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曾行走于凡间，留下了无数传说！
最为知名，也是被众多国家官方所认可的正神有五位，分别为掌握命运的命运女神，掌控生死的死神，掌控大海的海洋之神，掌控机械与工业的机械之神以及代表着太阳最终意志的诸光之君。
当然，在南法朗西帝国，教会只承认命运女神的权柄。
而除去五大正神之外，还有着许多潜藏在幽暗虚空中的邪神，他们不知所在，不知名讳，不可知，一旦向邪神祈祷，便会有想象不到的灾祸降临，这些都是常识。
梦境中那位于云端之上的存在一定不是五位正神神祗中的一位，那只能是不可知的邪神，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无比真实，充满着浓浓恶意，疯狂与扭曲，祂为何注视自己？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的缘故，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灯塔中那不断祈祷近乎疯狂的身影，很明显是位男性，他又究竟是谁。
还有在青草地的梦境中，那关键时刻出现的黑色巨门，自己能够感觉到巨门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出来，但最终放弃了，可巨门的出现却是将怪物的杀戮意志完全压制，让自己得以撑到亚当和那位不知姓名女子的到来。
黑雾弥漫的巨门，这...显然是克苏鲁神话中的设定啊。
杜衡走出了水獭街，来到了布图市有名的主干道，繁华无比的水仙花街，这里的楼房相对来说宽松得多，人力车夫们依旧零散落在小纪念碑广场的外面，等待着下一位顾客的光临，背着包的卖报小工正在广场的阳光下殷勤的推销着新鲜出炉的布图晨报，每份只需要一利弗尔。
出于好奇，克里斯买了一份，然后朝着明显只有十一二岁的卖报小工笑了笑，对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璀璨发光，如同两块最纯粹的蓝宝石。
报纸上首版首页便是雨夜杀人魔被警方击毙的消息，克里斯莞尔，看样子是经过合理化的修饰了，毕竟如果让民众知道怪物的存在，难免会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先生，您真是位绅士（没有骂人的意思啊），您是要与美丽的贵族小姐约会吧，那怎能没有鲜花的陪伴呢，安妮，安妮，快过来！”卖报小工笑得灿烂，朝广场另一边招着手，顺着看过去，克里斯看见一位年纪更小，可能只有七八岁的女孩抱着开满鲜花的花娄一脸开心地跑了过来。
跑到克里斯身边的时候，女孩气喘吁吁，也没休息，而是仰着脸，纯洁的笑容让他想起了爱琴海海滩上最明媚的阳光。
“先生，需要花吗，两朵玫瑰只需要一利弗尔，您看它们多么鲜艳啊，刚从花圃里摘下来的，还带着露水呢，奶奶说过的，玫瑰花瓣上的露水是命运女神的恩赐，能让拥有着获得一段美满的爱情。”名为安妮的女孩头手不断比划着，脸上的小雀斑就像是一点点小精灵，在明媚光下似是要舞蹈起来了，眼睛是少有的蓝紫色，充满着朝气与活力。
“先生，先生...”卖报小工轻轻唤了两句，拉了拉克里斯的衣袖，半侧着身，踮起脚尖让嘴唇尽量靠近对方的耳朵，然后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帮帮她吧好心的先生，在安妮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死掉了，如今安妮的母亲也病重，家里的积蓄都被掏空了，因为没钱被赶出了医院，福利院的床位也满了，只能在家躺着，好心的先生，帮帮可怜的安妮吧，求求您了。”
听着卖报小工的低语，克里斯回过头看了看小女孩，她依旧仰着脸，充满着希冀与阳光，很难想象在她身上，居然背负着那样无奈沉重的现实。
回过神，克里斯缓缓蹲了下来，视线尽量与小女孩平齐，他微微笑着，视线在花娄中游离，最终选出来了四朵，然后从口袋中掏出剩下的两利弗尔递了过去。
在出门的时候他就发现口袋里有三利弗尔的硬币，是克洛艾给他的车费，詹姆斯航运公司在东港口，需要坐有轨蒸汽车，而来回的车费，是两利弗尔，剩下的一利弗尔兴许是给他应急用的，但...一利弗尔...能应什么急？
克里斯已经绝对不去面试了，而是直接去亚当在信中提到的地方，并不需要坐有轨蒸汽车。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卖报小工开心地往后一跳，双手勒着装满报纸的背包，深深鞠了一躬，小女孩有样学样，不过应为花娄在身前的缘故，那些盛开的鲜花差点落了。
“你们这样，一天能卖几份？”克里斯手里拿着花，细细嗅了一下，问道。
卖报小工原本开心的神色略略有些失落起来，但很快便恢复了，他昂着头，道，“我们只是小工，钱都是菲利普老大的，我一天的佣金，只有三利弗尔，至于安妮...她就更少了，一天的佣金只有两利弗尔，若是卖不完的话，可能只能拿到一利弗尔，不过现在像您这样好心的先生已经不多了...很多时候，我们都卖不完...”
声音越来越低，说得克里斯砸了砸舌，他没想到在南法朗西帝国，命运女神光芒笼罩的地方，底层人民的命运居然这么悲苦...虽然说自己和克洛艾的命运也不咋滴，但是心生同情的克里斯还是决定要帮帮他们，低头想了想，心中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清了清嗓子，克里斯缓缓说道，“在我的家乡，报纸和鲜花是十分畅销的东西，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卖报小工和小女孩齐齐摇了摇头。
“因为小工在卖报的时候都会唱一首歌谣，吸引人们的注意，歌谣大概是这样唱的：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等派报，一面走，一面叫，今天的新闻真正好，一利弗尔就买一份报~”
“先生，这歌真好听，您是...音乐家吗？”小女孩安妮眼中流露出崇拜的味道，像她这样大小的女孩总喜欢崇拜厉害的长辈。
“你们想学吗？我相信这能够帮助到你们。”克里斯笑着，他隐隐感觉自己的脚有些发麻，蹲的太久了，血液有些不通畅。
两人齐齐点头。
接下来，克里斯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把这首从原本世界带过来的歌谣经过粗略的改编送给了他们，他相信，会有帮助的，因为根据经济学，产品的附加值越多，其销量也就越好，而动听的歌就是属于他们的附加值，人们总是会为这些附加的东西而买单的。
看着充满着喜悦朝气的两人唱着童趣又带有些悲伤味道的歌谣远去，克里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站在原地。
阳光依旧明媚，几只白鸽飞起，飞往远处响起钟声的教堂，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除了自己仍旧酸痛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