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剑的无奈

甫一见面,双方剑拔弩张。等待多时,各自备下杀招。

君棠冷眉一横:“何必与他废话!”双手拈起剑诀,大喝一声,飞身刺向律道子。

云索攒动银枪,亦一枪出云,直取敌方首级。

而十二人所布成的阵法连连牵动,将律道子等人困在当中,刀光剑影施加,要将阵中人全部碎尸万段。

只见律道子一矮身,一道灰影从他身后窜出,随后几转腾挪,数道身影分散开去,瞬间又归回原位。

红光粼现,灵病子红毫笔激空有声,十二碧罗门人不知何时身上均被贴上一道黄符,随着一句铿锵有力的“破”!

黄符纸幻化成人形,与那十二门人一一相对,且各人功体功法一模一样,两炽相抗一时灼热难当。

十二人都无法坚守本位,但黄符纸幻化而成的阵法仍在,彼弱我强,一股强悍巨力破空而去,“轰”得一声将外围阵法如数破去,十二门人皆受重创,倒地不起。

这边,律道子双剑在手,黑剑格剑芒,白剑挡枪锋,足下功法变化,竟已一人之力强开绮魔阵法,黑金圣色再绽,逼退枪剑二人。

危机暂时解除,律道子收起阵法与灵病子倚背待敌。

“你的符道不赖嘛,怎么不给他们两个也贴上?”律道子见阵法被一式破去,颇为满意。

“你说贴就贴?不说饿着肚子,瞬发一象十二形有多么费力,多两道金符的钱,你给我报销?”灵病子还在为自己耗去的金符肉疼中。

“别大意,剩下的两人方是主力,他们枪剑联手,威力非同小可。”

方才小尝律道子神通的君棠云索两人,亦是屏气凝神细作盘算,准备把律道子等人一击拿下。

君棠见阵法被破,心知眼前两位不是等闲之辈,便道:“都退下,你们功力不够,别再白白送死。云索,先攻那术士,不可再让他扰战。”

云索得令,长枪拨起银光皪皪,破空而去,直袭灵病子。

律道子正欲为灵病子挡下此一击,不想君棠剑气逼近,从左侧杀向季月柔等人,牵制住律道子。律道子分身乏术,只得先护住三人,留灵病子一个人应招去了。

云索疾速奔来,一连避过灵病子两道符咒,不等灵病子祭起护身符咒,只闻凛声一喝,已是瞬间逼近灵病子身侧。

灵病子猛得偏过头颅,跄跄躲过致命一枪,却避不过一顿拳脚,刹时腹部与肋间都受了一击。

但云索自身也没讨到好,灵病子既已受创,索性以命相搏,再起一道符咒正中云索心口。

而那方律道子解了剑招,随即往灵病子这边施以援手。

云索见势不妙,连忙抽身后撤。

双方交锋一瞬,脱身时俱是口角染红,各自受创。

“你拳脚上的功夫也未免太逊了吧”,律道子语带嫌弃,“当初抓你的时候怎么跑得那么快?”

“八段甲等的功力你说呢?再说我怎么知道你会突然卖我?和你之前说的战术不一样啊小同志!”灵病子恶狠狠地说道,像是要吃了律道子一般。

“唉苦了我,老父亲一样,真有点顾不过来了。”律道子无奈。

“少说屁话!比我想象中的棘手多了,怎么你们狱族的人都如此厉害的吗?”

“是啊,你不知道吗?狱族八段满街走。”

“那怎么还几次险些要被人灭族了?!”

律道子哽住:“我怎知道?!太喜欢内斗了呗。”

“真倒霉!”灵病子暗骂一声,抹去口角血渍:“快点结束听见没,我徒儿要饿死了。”

陶怀清刚想开口解释一句,自己还能撑住,但又怕在人前驳了师父让师父脸上无光,便把话咽了回去,只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尽管没有任何人看见。

······

林萧远立于远处,一直冷眼观战,也不知他在做何种考量打算。

平静如初的眉目中藏着最难以捉摸的心思。

秋愁风细细,惊下纷纷落叶,而飘零的,又是谁的心?

······

云索才退,只闻碎空一震,君棠破去身上厚衾,露出一身便行单衣。

灵病子瞠目:“打架就打架,好好的脱衣服干嘛?”

他话音未落,律道子一句“小心”还未说出口。

却见,影未行,风已至。下一刻,君棠剑风拳雨已落身侧。

霎时,剑点九大穴,拳攻三要害。

速度之快,来势之猛,其锋不可挡,其威不可摧。

律道子避护不及,身已落数创。

灵病子拳脚功夫差些,伤情尤甚,右手右足皆为利刃斩伤,一时被废。

若不是他二人相倚对敌,互相保住对方背后虚处。

换作只有一个人单独面对此招,现在早已毙命。

剑如重洪,来得快,退得更快。

一息过,君棠归至原位。

仿佛他从未出过剑。

纵是死敌,同为用剑之人的律道子也不免为这一剑发出赞叹。

“这是什么剑招?”

“送你上黄泉。”

“我问你剑招的名字。”

“剑招就叫送你上黄泉。”

“···好吧。”

奇异,酸涩。

是那一刻涌上律道子心头的感觉。

碧罗堂里人才可真多呢,就是说话不好听。

律道子暗嘲道。

······

忽然,君棠口吐一口鲜血,倚剑跪地不起。

云索慌将他搀起:“大哥!此招反噬过大!你不可再用啊!”

原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也不知他是与律道子等人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似有同归于尽的坚决。

君棠抹去鲜血,一把推开云索:“不用扶我,早习惯了。”

有伤在身,更增狂意。

君棠以指拭剑,催动全身功力,平地无风却掀尘,灼灼热浪铺排开去。

“请领教我下一招:送你下地狱!”

极随意的剑招蕴含极不凡的剑意。

无情仇,无恩怨,素不相识的人以命相搏,杀红了眼,血洒黄土。

“快闪开!”律道子一把推开灵病子,另一边又一掌掷开季月柔三人,当真是操碎了心。

却见君棠剑招已杀至眼前,身上有伤,反而越战越勇,越战越猛。

另一边,云索也挥动长枪加入战局。

双强来犯,律道子不敢轻敌,足行阵法,掌运虚风,以刚劲内力卸去剑招来势,再以黑色短剑佯攻云索,迫使对方反攻为守,再解一难。

然而怎会如此轻松。

忽见,君棠剑势绵如细雨,竟是避无可避,化无可化。

金风剑雨一瞬,只见律道子身上多处被划开细而深的伤口,且处处伤在要害,隐隐可见筋骨。

云索趁势再进一枪,律道子防无可防,竟是被当胸划了一道,血流不止。

剑招已毕,而君棠不出所料,又是狂呕一口鲜血,浑身汗湿,如大限将至,却心坚似铁,誓要杀眼前的人。

可怕,当真可怕。

这已经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而是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连律道子面对这阵杀意都起了迷茫:“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你要用这种办法杀我。再出一招,就算我坐镇以待,你也必死。”

“没有,在接到任务前,我根本没听过你。”君棠声音虚弱,但情绪平静。

“那阁下这杀人的法子,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每一个面对他杀招的人,都曾问过他。

杀手大家都见过,硬赔上性命毫不惜命的杀手就有些让人不解。

也不知他的目的,是杀别人,还是杀自己。

杀伐之间,最热的血淬成最锋利的剑刃,最冷的心铸成最无情的剑客。

是机械,是木然。

但这些都是他早已习惯的了。

唯有伤痛,才让自己感到,原来,自己还活着。

或许是苦中作乐,强打精神,要干一行,爱一行!

如果杀手界有个终身敬业成就奖,这个奖绝对要颁给碧罗堂君棠秀座。

常年在外奔波出任务,任劳任怨,完成任务干净利落又神速。

至于他为何总是身穿一袭紫衣,有人说是杀人太多,血染红裳,红到发紫了。

然而再多的调侃,再多的俏皮话,也难逐开这位英俊剑客的笑颜。

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若是有父母养护,哪怕一口稀粥米水,留的残命在,又何必置身刀俎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不是不想选,是没得选。

然而,他们的父母又为何宁可让他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也要将他们丢弃,独自逃荒去,也是恰恰是因为没得选。

在他们成为弃婴的那一刻,一切就注定了。

进了碧罗堂的门,吃了碧罗堂的米,有一口活的,从此生是碧罗堂的人,死是碧罗堂的鬼,每喘一口气都是碧罗堂恩赐的。

作为人活着,可却不能像人一样的生活,生死都不由已。

这样的绝望,不知苏无眠是否也经历过吗?

终日在生死间穿梭,不是送别人上黄泉,就是送自己下地狱。

双手既染血污,此生便不得片刻的安宁。

最善良的人也要被逼成最疯狂的人。

······

天色已暗,夜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吹紧了衣衫,更吹紧了人心。

只见君棠秀座再祭一招,以残命行余剑,招招是血寸寸是泪,勇不可挡,鬼神都要避三分!

“大哥!”云索一枪冲霄,枪尖所指,对的不是敌人,正是君棠秀座。

但见他一枪劈下君棠手中剑,“大哥!不可再用!你会死的!”

君棠面无表情,俯身捡起剑,对挡在身前的云索淡淡道:“让开”。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就像死人冰冷的躯体。

“大哥!我们退吧,以你的身体不能再战了,另做盘算就好。”

君棠语气幽幽:“退了就能活吗?让开。”

而另一边,灵病子朝律道子使了个眼色:“趁他们说话,我们快跑吧。”

律道子不屑撇嘴:“我就知道你会说这样的蠢话,我们两个身上都有伤,你打算让他们三个,谁背着你?”

“你的眼神,不会是让我吧?我特么受的伤不比你轻好吗?”

倏然,传来一阵痛呼,循声望去,只见君棠一掌将云索拍倒在地,云索猝不及防,被一掌击在软肋上,疼得直打滚。

“来人,扶云索秀座下去。”君棠不再留情。

云索痛得满头是汗,被人扶起时仍在苦求:“大哥···算我求你了···万万不可···”

君棠再起杀招,于墨黑夜色中唤醒剑中宿灵,一时清光大绽,将黑夜照成白昼。

“不好!不能让他用出这一招。”律道子见状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