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追溯流光
天空中雨下得越来越急，天色也越来越昏暗。白楚抱着这个婴儿，所有的雨水在接近他的时候就像遇到了屏障，从两边滑落。
说是婴儿，其实应该也快满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绝脉的缘故，小女孩的皮肤白的有点吓人。但勉强也能算一个健康的宝宝。白楚忍不住又逗弄了两下孩子。谁知那女孩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然后往自己嘴里塞。
白楚哭笑不得，女孩应该是饿了。但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这女孩为什么会在这。
好在通过这两年的研究与开发，他掌握了镜瞳的另一种神通：“追溯流光”。这种神通并没有什么威能，或者说现在并没有展露出什么威能。他通过镜瞳可以截取一块镜面，然后通过镜面可以追溯过往发生过的事情。只不过这种神通对于他的战斗没有任何提高。
白楚心里默念一声：“镜瞳。”白色的花纹瞬间爬满他的眼睛，一层又一层，像是池塘中忽然绽开的水仙。却又只是一瞬间，白楚的眼睛瞬间变至清明，宛如一面镜子。
白楚轻吟道：“追溯流光吧，镜瞳。”
他的眼睛忽然释放出两道晶莹剔透的光，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两道透明的光，光照在他被小女孩拉住的地方。一道道奇异的符文布满那个地方，密密麻麻，然后化作无形，消失不见。白楚其实很想研究那些符文，潜意识告诉他，这些符文可能与时间有关。
时间过了不久，在那两道光彻底消失之前，白楚的眼眸忽然有画面闪过，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一样，不断地快放，只不过这种快放是倒着来的。
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将他看到的东西已投射的方式倒映出来，但他却能经历这一切，仿佛置身其中。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体，经历着这小女孩经历的一切。雨水一点一点的往天上而去，他看到那个女孩由寒冷而转至温暖的过程，这一点可以从女孩的渐渐停止颤抖看出来，场景在不断的回溯着。
渐渐地他看到了女孩一点一点的回到土里，他心里一惊，这女孩居然是被人埋在土里的。忽然一阵巨大的晃动，就连成为透明体的白楚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震动。也正是这个原因，女孩才能从土里爬出来。然后画面越来越快，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站在小女婴被埋的土上，他们满脸冷漠，好似冬天里的寒冰。画面继续往前走去，只这女孩的土被拨开，这女孩又回到了一位年轻的女性手里。她面色苍白，满脸焦急，好似在躲避什么。
画面到这里，截然而止……
接着这些画面又顺着放了一遍，一位年轻的女性满脸焦急的将女婴埋在土里，她好像提前预知到了什么，仓皇逃窜。紧接着一支拥有者数百人的军队赶了过来。从他们行进的方式来看，他们分别是将整个地方围了起来。他们不紧不慢，好像是在狩猎，然后好将猎物逼入死角。他们缓缓地从小女婴被埋的地方上离去。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将小女孩埋住的土开始松动，小女孩顺势爬了出来。恰巧是月圆之夜，小女婴体内的寒气发作，她直接昏死了过去。再然后就是天空下着雨，直到白楚一直找到了这里。
至于能在五里之外施展神通，并且影响到这里，这种层次的人物，至少是通玄境界。
白楚收起神通，他一边抱着女婴，一边缓慢着走着，不过他并没有把手指抽走。
小花这个时候已经来来回回找了七遍，她垂头丧气的准备返回。恰好碰到了往回走的白楚，她一眼就看到了白楚怀里的女婴。她立刻加快了速度，朝白楚跑了过去。
“咴咴咴？”她把脑袋凑近小女孩，眨了眨眼睛。
“小花，小心点，这可能是方圆十里唯一幸存的孩子了。”小花听到这句花还是有些悲伤：“咴咴……”
“嗯……”
“走吧，我们去找江流。”白楚说完朝着江流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金色的佛像虚影，即便他在老远都能看得清楚。
白楚朝着佛像走去，那巨大的佛像就像一座灯塔。其实白楚不知道江流是靠什么支撑下来的，要维持这么大的神像虚影，每一刻消耗的元力都十分恐怖。
白楚越走越心惊，哪怕他心里早有准备，但眼前的种种还是令他触目惊心。所有的房屋一瞬间被巨大的压力压成碎片，木板上沾满了血迹，那些干掉的血迹连雨水都冲刷不干净，浓烈的血腥味让白楚差点窒息。他天生嗅觉灵敏，而大瑶村一直是个干净的地方，所以他闻不得这种味道。
白楚咬咬牙，此事全因他而起，他怎敢用元力屏蔽嗅觉。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着，这里虽然变成了废墟，但却干净的很，连一块碎肉都找不着，不出意外是江流清理过的原因。
当他靠近村庄中心的时候，他的心彻底崩溃。那是由上百具尸体，还有无数碎肉堆起来的尸山。有些尸体被雨水泡得浮肿，还有一些则被冲洗的发白。肠子、脏器洒落一地，和其他的尸体混合在一起。
这不像是人类的村庄，比起它，它更像一个是修罗场，一个屠宰场。
在这个屠宰场的正中心，江流双手合十，虽然他的双手沾满血迹，但他却神情肃穆，正在念诵着经文给这些惨死的人类超度。
白楚也盘腿坐了下来，他一边观想青龙，施展出控水的神通，将尸山上空的雨水逼退。一边随着江流一起诵经。
在经文这一方面他这一点他自然是不懂的，但江流念一句，他就跟一句。江流神情肃穆，他就比江流还要认真。
黑玄和白玄看着一板一眼诵读着经文的白楚，心里感觉有些荒诞，却又感觉很感动。也许他们的少主终于在这一天学会了如何去敬畏生命。
没有人天生就该死，也没有人天生就应该做奴婢，那些高高在上的强者，他们藐视生命，无端造下杀孽，终有一天，会受到来自弱者的制裁。
江流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超度之中，这既是对他的苦难，也是一场莫大的修行。被袈裟包裹的他能听到一阵阵玄妙的道语，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跟随在师父左右的那个时候。
他们一起坐在一棵枯死的树下，师父念道：“无有生，则无乎死，生死皆乃表象。”
“众生因为执念，往往不得超脱。”
“师父，如何助人超脱。”
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你得唤醒他们，发掘出他们内心深处潜藏的美好，娶妻、生子、升官、发财，亦或是修为突破，亦或是创出了某一种神通，亦或是得到什么天材地宝……”
“这样一来，他们的怨气就会消散一些对么？”
“是的，生命一旦产生美好的念头，他们那些凝聚起来的怨气，就再也成不了型了，就像这棵树。”
“树？”
“是的，徒弟，你不能只看问题的表象，一棵树从生长到生长到枯死，当他无力回天的时候，也会产生一股执念，这股执念会支撑着他，让他苟延残喘着，迟迟不肯轮回。”
“师父，这已经是一种怨气了吧。”
“不错，是怨气，修为越强，能力越大，怨气和执念就越强。”
“好了，徒弟，我来助这棵树一把吧。”
老和尚开了口，他仅仅是对着树一礼，口诵：“阿弥陀佛，”那树居然直接就崩塌了，树杈、树皮哗啦啦掉了一地。
小和尚眼中放光，忙叫老和尚教他。老和尚笑而不语，气的小和尚嘴都鼓了起来。
老和尚哈哈大笑：“超度这东西，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他们好，执念和怨气与这天地灵力格格不入，他们不会一直存在，会不断地被这片天地削减和削弱，每留恋一分，就会削弱自己的一分灵性，倘若最后仍然不肯放弃，不入轮回，则会魂飞魄散。”老和尚顿了顿：“与其让他们损耗自己的灵性然后入了轮回，还不如让他们多保留一分灵性去入轮回。”
“所以超度都是发自本愿，然后让他们理解我是为他们好，对么？”
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有些欣慰。忽然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喟然一叹。
“师父你叹什么气？”
“哎，你还小啦，你虽然天资聪慧，但很多事情你不会懂得。”
“师父你说了我也不懂么？”
“凡人的世界有一则寓言故事，叫做鸡同鸭讲，鸡说什么，鸭子是不会理会的。除非呀……”
“师父你又打哑谜，除非什么？”
“除非鸡变成鸭。”
小和尚又鼓起了嘴：“鸡怎么能变成鸭呢！”
“是啊，不入此门，又怎么会得到里面的感悟呢。”
江流瞬间睁开了眼睛，嘴里念叨着：“师父……”他终于有点明白师父为什么会离他而去，因为师父他也有执念，而这份执念，远比任何人都沉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