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九十四：死神的脚步（十五）

微眯着双眼，透过蒙在眼前的黑布，刘出洋就见李勇化做的黑影，手中执着匕首，猛地向他扑来。

他心中苦涩无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知道了幻术师所借的躯体，就是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的师傅，这让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

往事一幕幕于眼前闪过，那个亲切地搂着自己的肩膀，问自己累不累，吃没吃过饭的人；那个因为自己犯了错误，主动点头哈腰地请求领导原谅，代自己受过的人；那个由于自己经验不足，暴露于嫌疑人枪口之下时，猛然冲上来，将自己推开，他本人却中了一弹的人，此时却成了狰狞着面孔，一心要杀死自己的幻术师。

这一切的一切，让刘出洋眼睛发红，鼻翼发酸。他狠狠地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猛地挣脱开手上的绳索，一把拉下眼前黑布，就要反击。他知道，他的师傅，早就死了，死在了那场车祸之中。现在的李勇，不过是幻术师所借助他的记忆，还魂而成的罢了。

回忆虽然美好，可现在最为重要的是，要面对残酷与痛苦的现实。

明晃晃的匕首，就在身前。刘出洋一把就要将它握住，可他的手，才堪堪伸出了一半，突然又是停顿了下来。眼看着匕首向他扎来，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这倒是不是刘出洋临时改变了主意，一心求死。而是李勇手中的匕首，根本不是刺向他，而是放到了绑在他双腿之间的绳索上。

“臭小子！”李勇见刘出洋忽然“醒来”，又一把扯下眼上黑布，蓦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早就醒了，”他边说，边用匕首割断了尼龙绳索，又看了刘出洋背后，那根刘出洋自己扯断的绳子，说道：“还行，没辜负你师傅多年来的教导！”

“师傅……你这是……”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略显不知所措，面容上也尽是尴尬的表情。

“废话！当然是放你走了！”李勇说着，忽地叹了口气，“我虽然不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我看到你掐住了白若雨的脖颈，要置她于死地，这终究是事实。不论到哪里，哪怕是法庭之上，我都不会说谎。不过……我可以放你走，给你时间，让你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快走吧……不要开车，否则林弘一个电话，山下就会设卡把你截住！”

“师傅……”刘出洋的眼眶，愈发地红了。这时的李勇，才与他记忆中的人，重合到了一起。

“这么大人了，哭什么哭！”李勇拍了下刘出洋的后脑，“我不是告诉过你嘛！要怀疑所有的人，但……也要相信自己的队友！我知道你的为人，我也相信你！所以才会放你走！”

“我……”刘出洋很想说，他并不准备走。可他话还未出口，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说李警官怎么非要支开我们哪，原本是想放走杀人犯！”出来的正是林弘和白若雨二人，林弘阴阳怪气地说道，“李警官，刘出洋虽然是你的徒弟，可毕竟是杀死何莹的嫌疑人，你身为警察，现在却要知法犯法，包庇于他，这有违你加入警局时，所发下的誓言吧！”

林弘不亏为警察局长的公子，说起话来大义令凛然，一套一套的，带着明显的官腔。

“阿弘！”白若雨身在林弘的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她看向刘出洋，眼眸当中，带着明显的惧意。

白若雨的这一声轻呼，让林弘有些回过神来。对面可是两个成年男子，又都是警察，受过专门的训练。而他自己那边，却两个连大学都未毕业的学生，手无缚鸡之力，甚至其中一个，还是个女孩子。若是刘出洋再次发起狂来，李勇又不站在他的一边，恐怕连他自己都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此处，林弘心中悚然一惊，后背浸出了一层冷汗。“不过……”他转了下眼珠，又是说道，“不过，想必刘警官方才，也是事出有因。咳咳……毕竟这精神分裂嘛，也是精神方面疾病的一种。你们放心，等回去以后，我会给刘警官做个见证，来证明此事，想来法院量刑时，也不会过重。”

“这……”李勇微微沉吟，“何莹的死，有可能是意外，也有可能是他杀！但现在并没有证据，是出洋所做。而且……我刚刚在别墅中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很不寻常的东西，那看房的张老头，很可能是遇害了。”李勇所说的，也是刘出洋发现的那些血迹和铁丝铁钩等等。不过，他却是比刘出洋，多发现了一样东西。

李勇取出的，是一把变了形的短刀，刀身焦黑，多有融化的痕迹。“这是我从后院找到的，”他继续说道，“这把刀，有可能是用来行凶的凶器，事后凶手想将它融化，消除罪证，却是没有成功，所以丢到了后院。由此来推测，现在迟迟不肯现身的阿秋，嫌疑还要更大一些！”

“阿秋？不可能吧！”林弘先是微微摇头，可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或许他来之后，同看门的张老头，发生了口角，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出洋先离开这里！”李勇又是说道，“这样一来，你们就不用担心，他精神分裂后会来害你们。而且……若是出洋走了之后，还有其它情况发生，那也就可以变相地证明他的清白。另外，如果日后法医鉴定，何莹的死，真的与出洋有关，那相信他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至于放他走的责任，就由我一人承担好了！”

李勇的主意，看似是一个一石多鸟的方法，说得林弘都动了心思。可刘出洋却是知道，这也只是李勇想掩护自己的借口罢了。因为，若自己真的是凶手，也完全可以离开后，再偷偷潜回，将他们都杀死。

“我不离开！”刘出洋说道，“我留下来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另外，文良在哪，为什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林弘听罢刘出洋所言，先是一愣，接着猛然想起了梦中，文良可是第二个死亡了。他想也不想，话都没有解释，便转身向厨房的位置跑去。白若雨见状，愣愣地看了刘出洋一眼，哆嗦了一下，也连忙跟上。“阿弘，等等我！”她脱下高跟鞋子，快步追了上去。

李勇一把拉住想要跟上的刘出洋，“还不走！”他压低声音叫道，“林弘的父亲，可是警长，到时候你可是百口莫辨。”

刘出洋摇了摇头，“我要是走了，那才是百口莫辨！”他说道，“师傅，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说着，他推开李勇拉住他衣衫的手掌，追向了林弘的方向。

李勇微微叹气，也不再劝，他了解刘出洋的为人，知道他一旦打定主意，那是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一点，他们二人还有些相像。

别墅中的厨房，不算小，也不算太大。里面的设施，到是一应俱全。光是玻璃窗下，用来起火的灶具，就安装了两组，一共四个火点。不过文良一人，显然用不了这多。

他只开了一组，两个火点。一个火点上坐着油锅，好像刚倒上油，冒着青烟。另一个火点上，放着一个老式的高压锅，不知炖着什么。这高压锅的外面，有些脏兮兮的，显得陈旧，上面还用黑笔，写了一个大大的“张”字。

这显然是看房张老头平常所用的炊具，昨夜的雷击，刚好烧断了保险，一早起来，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直到现在，刘出洋他们也没能将电线修好。所以，电用的压力锅不能用。文良只好取来了张老头平时所用的破旧高压锅。

整个厨房之中，香气四溢。文良已经做好了几盘菜肴，摆在一边。色香味俱全，让人一望之下，便食指大动。

文良此时，心情明显不错。嘴中哼着不知名的歌曲，手中抬着一把又尖又窄的主厨刀，刀面上放着切好的调味料，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油锅，准备着下菜。他头顶上方，油烟机“嗡、嗡”作响，声音有些让人心烦意乱。玻璃窗外面，仍是大风夹着细雨，吹得树木枝干，左摇右晃。恰好有一截枝干的影子，从外面映照进来，落到了文良地面上的影子附近。它左右摇晃着，远远看去，竟仿佛一把匕首，不停戳刺着文良影子的头颅位置。

“文良！你还好吧！”林弘跑到厨房门口，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竟是不敢再进。只是在门口位置，大声地喊着。

文良诧异地回过头来，“还好啦！”他不明白林弘为什么这样问，只好随口应付了一句。可随即，他看到了跟在林弘身后的刘出洋，顿时就是一愣。

林弘亦是回过头来，瞪了刘出洋一眼，仿佛是在责备他的大惊小怪。

可刘出洋此时，却是丝毫没有在意他二人的表情。见文良无事，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可当他眼睛无意中扫视，落到了个高压锅上面时，却是瞳孔微微一缩。

这口高压锅，坐在灶具之上，让灼热的火舌，不断地舔拭它的锅底。可上面的放气阀，却是丝毫没有蒸汽放出。它静静地坐在那里，沉默着，仿佛等待着爆发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