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六十九：镜鬼连环杀人案（十一）

楼层的走廊之中，刘出洋循着张昆留下的血迹，缓步而行。他要去寻找，张昆出事时所处位置的源头。

脚下的地面之上，先是大片大片的，好像被擦拭过的血渍。那是张昆和小茜被肠子捆绑在一起搏斗，又跌倒翻滚而过时，所留下的痕迹。

紧接着，又是一条长长的血线，厚实而又粘稠。这是张昆拽出自己的肠子，而又疯狂地奔向小茜时，血液喷撒在地面上，所留下的痕迹。

血线的尽头，是一小滩汇聚在一起的血泊，一侧的墙壁和病房的房门上，还有密密麻麻喷溅上的血色斑点。这个位置，应当就是张昆出事时，所处位置的源头。

刘出洋抬起头来，向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去。依据孟凡玉的目击，张昆就是先看到这扇玻璃窗，然后才突然发狂，拽出了自己的肠子。

“刘哥！”身后的孟凡玉，见到刘出洋的举动，立刻面色大变，大叫着提醒。

刘出洋却是理都没有理他。的确，孟凡玉和护士长都警告过他：任何类似于镜子的物体，都不要去看。更何况，这面玻璃窗，据说还曾让张昆被镜鬼附身，直接导致他死亡。

可是，刘出洋早在产生当刑警想法的时候，就已然将生死置之于外。他还记得，在他小的时候，父母每次出任务前，都要习惯性地看他一眼。那一眼当中，充满了说不清地意味。他当时还不理解，直到他也成为刑警之时，才弄明白那一眼之中，所包涵的意义。

他不确定，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鬼。他也不知道，这一眼看下去，会不会让镜鬼附身，被它残忍地杀死。可他却是知道，为了弄清这个案子，解开这个谜团，他就必须要去看，必须要去尝试，常人所不敢做的事情。

刘出洋缓缓抬起头来，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孟凡玉跑过来的姿势，显得无比缓慢，滑稽至极。他的喊叫之声，也有些沉闷，古怪非常。刘出洋知道，这其实是自己的心理紧张所致的幻觉。

即便有了些心理准备，可当刘出洋看到玻璃窗口中的情况时，还是被骇了一跳。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双手也不自觉地抬到了身前，做出类似防备的动作。“这……这怎么可能？”窗口内的情形，可以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几乎与此同时，孟凡玉也赶到了刘出洋身边。“刘哥？”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做好了随时扑过去，将刘出洋摁倒控制住的准备。

刘出洋茫然地扭过头去，四目相对，孟凡明显地感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似乎是“魂不附体”。

“刘哥，你还好吧！？”他又是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

“嗯……”刘出洋像是刚回过魂来，重重地嗯了一声。“我刚才只是……”他想开口解释一句，可想了想，自己却是先笑了起来，“我只是被惊到了而已！”他干脆直接承认。他方才所见，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可细细来，却又是情理之中。

“你真的没事？”孟凡玉仍不放心。

刘出洋摇了摇头，用下巴朝病房大门上的玻璃窗位置点了点，示意孟凡玉自己去看。

孟凡玉见状，立刻苦了脸，“刘哥，你确定你不是被附身了？然后又骗我去看镜子？”

刘出洋没有理他，又将目光，转回到了窗口之上。

“死就死吧！”孟凡玉嘀咕了一句，先是闭上眼睛，将脑袋扭向玻璃窗方向，紧接，他深吸口气，猛地睁开！

“啊！”他被骇了一跳，几乎蹦了起来。双手也不自觉地抬到身前，做出防备的动作。这是人被吓到时，所做出的自然生理反应。“这……这就是镜鬼？”他禁不住，大叫出声。

就见在这间病房的窗口之中，一个女人的面孔，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她披散着头发，只露出脸颊最前面的，那部分惨白色面孔。隐藏在乱发后面的眼睛，也显得空洞洞的，没有丝毫的情感。

两条蜿蜒细小的黑色血线，从她的眼中流中，通过脸颊，直到嘴唇，又与鼻中浸出的鲜血，混杂在一起，顺着两侧的嘴角，流到下巴上面。

“镜、镜、镜……鬼……”孟凡玉被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

“鬼什么鬼，”刘出洋回过身来，推了把孟凡玉的脑袋，“这是人，”他回过身来，看着窗口中那张呆滞的面孔，说道，“是一个死人！”说着，他轻轻推了推病房的房门，房门并没有锁，一推之下，缓缓打开了一个极小的角度，那张面孔，也随之轻微的摇晃起来。它竟然是一个，挂在了玻璃窗口里面的人类头颅。

这个头颅，挂在窗口上面，也不知道有了多长时间。甚至于，它在挂那里，也不知道有多少次，用它那空洞的眼睛，看着刘出洋几人，从此地反复经过。

“死人？”孟凡玉一愣，凑到跟前，几乎将脸贴到了玻璃窗口上面观察。只要不是鬼，他就并不害怕。至于人头什么的，当初他还抓着受害者人头，去吓唬他表哥来着。

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股血腥气息混合着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刘出洋吸了吸鼻子，按理来说，屋内如此浓重的血腥味，怎么也得渗到屋外一些，很容易就会让人发现这个屋内的异常。可惜的是，这里距离公用卫生间，实在是有些近了。卫生间附近，那股浓烈的清洁球味道，完全将这血腥气息，遮盖了起来。

“这人……好像有些面熟啊？”孟凡玉说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霞姐’。”刘出洋答道。沐雨和小茜口中的这个“霞姐”，刘出洋一连听到过几次，可却是从未见过面。

第一次想找她时，沐雨曾打过电话给她，却是一直关机。当时刘出洋并未在意，一是那时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二来这层楼的病人，就只有刘出洋和张昆二人，护士却按满员配备了四个，那这所谓的霞姐，偷懒关机去某个病房休息一会儿，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不正常之事。

可第二次想找她时，却已是腾医生自杀之后。护士长歇斯底里地，大叫她的名字，想让她拿出打开铁制栅栏门的钥匙，可她却是一直没有回音。这个时候，刘出洋心中，就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护士长的声音，连当时闹肚子，浑身不舒服的孟凡玉都给吵了起来，为什么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当然，也可能她是真的睡得很死，所休息的房间，离卫生间又远，所以才没有被吵到。

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包括张昆死亡事件发生后，这个霞姐却是始终没有出现，这让刘出洋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了。果不其然，直到此时见到这具头颅，刘出洋有八成的把握，这就是那个霞姐，她显然已是死去多时了。甚至于，有可能比腾医生的死亡时间，还要早上一些。

“你没有猜错，她的确是阿霞！”刘出洋身后，传来了护士长微微的叹息，“没想到，她竟然也被镜鬼杀死了！”

“真的有镜鬼吗？”刘出洋转过身来。护士长就站在孟凡玉身旁不远，小茜则躲在她的身后。他冷哼一声，将从腾医生办公桌中找到药物的事情，和他对腾医生自杀疑点的猜测，全部说了一遍。

“还有，以我的猜测，张昆也并不是什么镜鬼附身，才拽出自己的肠子，导致死亡的。”刘出洋继续说道，“他很可能是被吓死的。”

“人在受到惊吓之时，会自然地将双手抬至身前，做出防御性的动作。”刘出洋比划了一个大致的动作，一旁的孟凡玉想了想，刚刚他被人头吓到了，还真是做了这个动作。“张昆为了躲避追债，来此医院做手部烧伤的术后护理，本就是惊弓之鸟。后又接连受了几次惊吓，更精神绷到了极致。甚至于，他肚子上的刀口，也崩裂了。”

“后来，他从公用卫生间出来之后，又偷听到了我与孟凡玉的谈话，知道我们想暂时将他控制住。他一心逃跑，可恰恰就在跑到这间病房前面之时，无意中看到了病房玻璃窗口内的人头。他被吓坏了，以为这就是镜鬼。”

“这个时候，由于惊吓，他的身体高度紧张，血液也会在心脏剧烈地收缩作用下，大量涌向大脑和上半身。导致下半身血液供给不足，难以移动。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吓得走不动道了’的原因。张昆也正是因此，才出现了孟凡玉眼中，看到玻璃窗口时，停顿了一下，然后拽出自己的肠子的情形。”

“可若不是镜鬼附身，他又为什么会拽出自己的肠子？”护士长听到此处，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我说过了，人在受到惊吓时，双手会自然地抬到身前，做出防御性的动作。”刘出洋解释道，“张昆当时也应当是这种情况。他被玻璃窗口中的人头吓到了，双手剧烈地哆嗦一下，想要抬到身前。可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右手，还缝在肚皮当中。他的这只手，下意识地想要攥拳，却是抓到了肠子，并被带出了身体一截！”

“那……那他又为什么要追我？”小茜也探出身来，怯怯地问着。

“他是想要你救他！他拽出了自己肠子，巨痛让他惨呼出声。这个时候，救生的欲望，迫使他想办法应对。正好，他看到了身前不远处的你。你本身就是护士，在张昆看来，你对急救和缝合伤口，应该都了解一些。才会不顾一切向你冲去。可你却因害怕而误会了，想要推开他。因此你们二人，出现我们眼中的‘搏斗’。并且在这个‘搏斗’的过程中，他的肠子被越拽越多，导致他最后的死亡。他在临死之时，嘴中喃喃的‘救我’，应该可以从侧面证明我的推论！”

刘出洋说罢，众人久久不语。半晌之后，护士长仍是摇了摇头，“可你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阿腾手腕上的伤口，与孟警官手机中的一样。而且……你说张昆是被惊吓所致，可我却觉得，他当时所看到的，也未必就是阿霞的人头，还可能就是镜鬼，也未可知！”

“我会证明的！”刘出洋转过身体说道。如果说腾医生是自杀，张昆算是被吓死，那这个霞姐，却一定是他杀。那么，这个凶手又会是谁？

刘出洋推开房门，里面满是粘稠的血渍。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几个……人类行走后所留下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