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七章 醉意酣然

逍遥嗤笑一声，却不是笑话杨天，而是想起了那座山上的弟子，一个个世代簪缨，锦衣玉食，学的是顶尖功法，习的是顶尖武技，练的是顶尖秘法，用的是顶尖宝器，食的是顶尖灵药，背后是整个玄海最强大的圣地！然而身处如此优渥的环境中，那些晚辈在修炼时，不过挨了几藤条，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回到自家开始各种告状；外出游历时，恨不得把所有的死士扈从都带上，排场大的惊人；和法魔斗上几个回合，受了点伤，就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苦头。身为执剑长老的逍遥看不过这些，但其他几个同辈份的师兄弟，甚至几位古板的师叔还真就吃这一套，没办法，天伦之乐嘛！

杨天继续说道：“其次就是上了凌霄宗，发现唯一能依靠的兄长不知所踪，连生死都不知道，还给我留下一个凝神境的死敌，一个瘸了腿的疯子，那段时间，真真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为了活命，为了能给死去的至亲复仇，我不得不隐姓埋名拼命修炼，借助各种力量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前后用了四年的时间，耗尽了所有底牌，才勉强渡过危机，却也欠下了更大的人情，多了天风国皇室这么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对手。”

逍遥笑问道：“怎么？那时候是不是恨死那个瘸子了？”

杨天目光平静，淡淡道：“说不恨是假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无论是猎灵团创建还是我的修为提升，以及炼器造诣的锤炼，都要晚上好几年，在这个乱世之中，别说几年，就算是几个月，都有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给我了现在的修为和地位。”

逍遥啧啧道：“你小子倒是看得开。”

杨天抹了把脸，轻声道：“再其次，就是在龙血秘境的时候，我误入天龙镇魔殿，置身于茫茫亡灵之中，在上古天龙的指挥下，直面百万年前的霍乱根源，以天龙精血为引，在祭台上暗算了御魂魔祖，并引动四九天劫，接引诛天圣剑的残片，将其重创，现在想想，还如梦幻一般不真实。从那以后，我便对很多事物，少了一份畏惧之心。”

说道这里，杨天看向逍遥，笑着问道：“前辈，您来历不凡，修为通天，我这点秘密肯定瞒不过您老人家，今天和您说这些，只是想问一句，留在落日城，或者说留在我这个没有多少背景，修为不过神玄境的蝼蚁身边，看似公平的做了几笔交易，到底图什么？”

逍遥提醒道：“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话说开，是有风险的？”

杨天握紧双拳，神情不变。

逍遥坐直身体，说道：“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在试探你，很多次了，你的选择，会影响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杨天点头道：“后来我也琢磨出一点意思，只是像前辈这样的高人，具体想什么，小子是猜不透的。”

逍遥笑了笑，开诚布公道：“第一次是在山野小村，如果那次你没有出手，让我觉得只是个杀戮极重的小屁孩，我可能会打烂你的丹田，强行取走原本属于我的机缘。至于你能不能报仇，将来死在哪里，管我屁事？”

哪怕过去了多年，杨天依然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曾和死亡擦肩而过，当时的一念善起，救了自己一命。

“第二次，落日城争夺战，如果你只是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只凭一腔热血行事的莽夫，不能刚柔并济，聚拢大势，没有成为一方之主的气魄，那我最多坐看你起伏飘零，等你死后再拿走那块圣剑碎片。”

“第三次是你独守城门，为了城中百姓死战不退，最终稀里糊涂的领悟剑意，当然，以你的谨小慎微，事后应该有所察觉。”

“第四次凌霄宗被灭，你以神魂远游万里，去看那最后一眼。”

“第五次便是为你消除伤疾，重塑神魂体魄，如果不出意外，这是第一阶段的最后一次了。”

逍遥洒然道：“有些考验，是刻意为之，有些试探，则是顺势而为。在这期间，有些事情，你做的让我很不以为然，有时冲动鲁莽，有时谨小慎微，有时全凭直觉行事，但有些事情，又做得让我觉得很痛快，这才是对的，至少很真实。”

杨天放松了些许心神，问道：“前辈，是不是我体内丹田的缘故，你才会对我这么用心？”

逍遥双眼微眯，沉声道：“修行路上，诱惑太多了，无论是城内几百万百姓，还是你麾下的几大军团，甚至林傲莫邪这些结义兄弟，都能换成你杨天的踏脚石。但天龙前辈和诛天剑灵选中的人，不该如此凄惨。”

杨天沉默许久，认真道：“逍遥前辈，其实我没那么大的野望，很多时候只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失望，才去做这些事情，并不是出于本心，我怕我担不起您的期望，要是可以的话，在不伤害我的前提下，把那份原本属于您的造化取走吧，咱们以后两清？”

逍遥眉头微挑，笑骂道：“你小子想得美，这份造化从现在看来，就你最合适。你要记住，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修行练剑，最忌讳拖泥带水，所以顺从本心，是一条大道捷径，却也最为凶险，因为人心此物，最擅变化，经不起推敲。诛天剑灵只剩下一缕灵性，暂时没有能力去试探，那就由我来替它做，涉及一方圣地的传承，岂能儿戏？你杨天若是个很辣小人，或者是个经不起诱惑的废材，到时候怎么办？天龙前辈身死道消，但我逍遥既然来到了这里，遇到了这件事，就要把它做好，否则圣器蒙尘，我气不气死无所谓，这片天地怎么办？！”

杨天头脑发涨，神情苦涩道：“虽然听不太懂，但您老越这么说，小子越感觉做不到啊？”

逍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郑重道：“老夫不需要你起誓，只要你感觉对得起自己，能过得了自己的心，就行了。”

杨天彻底放松下来，似有所悟，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多谢前辈这些年的教诲，我杨天有生之年，力所能及之处，绝对不会辜负这份机缘！”

逍遥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遥望东方，感慨道：“其实啊！是我们对不起你们这些小子，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强加在你们身上，用尽各种方法让你们走的更远，爬的更高，等天塌下来的时候，让你冲在最前面，自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还美名曰锻炼和器重，当年老夫最反感的就是这套做法，没想到活着活着，活成了自己厌恶的样子……”

逍遥突然大笑起来，指着懵懂迷惑的杨天，“当然了，老夫是有心无力，没那个时间去慢慢恢复了，否则的话，绝不会把这么重的担子放在你身上，早就一剑荡平了那些邪魔外道，不过，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老夫的眼光，脚踏实地的走下去，你一定能在剑道上绽放光彩的！”

说到这里，逍遥挥手取出一壶烈酒，然后递给杨天道：“来，一醉方休。”

毫无遮拦地说完了心里话，杨天只觉得放下了千斤重担，浑身轻松无比，伸手接过酒壶，也不多想，仰头猛灌了一大口。

逍遥赶紧夺回酒壶，不客气道：“别喝这么猛。”

杨天脸色潮红，咧嘴傻笑两声，从竹椅上倒了下去，醉意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