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风雪入寒窗
在场的三人,没有一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前飞舞的烟尘和刚才如林般的兵刃,都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得让人无法相信这两个画面之间仅仅隔了几息的时间。
只有施知义知道,自己在这几息的时间中,收获了多大的好处。但是他也并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孙维清依然处于呆滞之中。
实际上,当他看到那支方天戟化为灰烬的同时,他守护了十年的秘密,和他入圣的雄心,也都随着那无数的兵刃一起,化为灰烬了。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因此,他出现了今晚战斗中的第二次失神。
也是致命的一次。
但一个呆滞的寒窗后期武者,依然是寒窗后期武者。
虽然已经迈过了最关键的那个门槛,但二者之间境界的鸿沟依然存在。
施知义知道,今天他们二人如果想要从这里走出去,那么自己必须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于是,他消失在了尘土中,消失在了赫连铭志的视线里。
这是浩然正气诀中的身法——星月隐。
星月隐的口诀,在他十岁时就已经倒背如流。
行功的路线,如同斧凿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只等待这夜色褪去、溪水奔腾的一刻。
施知义的身影再度出现时,已经在孙维清身前不足一丈。
青韶刺破虚空,在离孙维清不足半尺时,后者才反应过来。
天瀑仓皇间出现,挡住了青韶,却没挡住青韶突然射出的那抹真元。
令人牙涩的胸骨断裂声传来,一口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过,如同一位丹青大师,正在起手一幅全新的泼墨画。
孙维清的躯体第一次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背后的那根巨型钟乳石柱上,整个空间似乎都颤抖了一下,一些尚未成熟的石笋从高处掉落下来,如同下了一片箭雨。
孙维清还没来得及震惊于施知义的破境,青韶已趁胜追击,玄奥的轨迹下,一道道真元如同冬日的风雪,将他团团围住。狂暴的雪花切割在钟乳石柱上,飞起无数的石砾和石粉。
但这一次,天瀑剑的防守却是密不透风,无数道强大的真元之间相互碰撞,不断的湮灭,或是爆发出阵阵雷鸣,无数经过了亿万年才成型的巨大的钟乳石,在这风暴之中被切割、被绞碎,只留下一地狼藉。
一刻钟过去了,两道暴烈的身影仍然胜负未分。
施知义新入破晓,气势正旺,而且一招占得先手,强攻不断。
一方面,刚才进入他体内的能量浑厚无匹,在他破境之后依然有大量的留存在他的肌体之中,并随着战斗的进行,不断的转化为真元,让他在无论是爆发力还是持久性上,都展现出了远远超过正常破晓入门的实力;
另一方面,从刚才变故中获益最大的青韶,不但能将施知义发出的真元威力进一步增强,还通过他握剑的右手,持续的将更多的能量输送到他的体内,仿佛一朵遮天蔽日的积雨云,让施知义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没有任何真元不足的后顾之忧。
孙维清虽然天时地利尽失,但他毕竟是寒窗后期的境界,真元的威力和积累实际上都远高于破晓入门的施知义,只是一时的失神让他身负重伤,无法将自己的实力彻底发挥出来。
虽然不知道刚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显然这一切和眼前这个莫名其妙晋入破晓的少年有着极大的关系。
这个神秘的少年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毁灭了他宁肯杀死自己的妻子都要守护的秘密,更让他二十年内入圣的雄心化为了泡影,虽然他只有四十多岁,但失去了剑蛊祭坛的支持,已经没有任何信心能够在有生之年触摸到那个境界。
既然你毁了我的一切,那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拼着再挨了施知义的一记重击,一道强大的真元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突破了那暴风雪的包围,朝着溶洞的某个方向飞去。
施知义担心正在疗伤的赫连铭志,连忙分神看过去。
似乎是仓促发出失了准头,真元偏离了赫连铭志所在的方向。然后……
落在了一潭淡蓝色的圆形光晕上!
如同一颗巨大的流星坠入了一个小池塘,那潭池水般的光晕化作无数的水滴,溅起到空中,然后在那恐怖能量的炽烤下,化为一阵雾气,融入了空气中。
溶洞空间唯一的入口,就此消失!
发出了这这记攻击的孙维清,一时真元不济,那密不透风的防护网终于露出了空隙,好像寒风中的窗户纸破了个洞,飘进了片片雪花。
风雪更盛,那层窗户纸终于被彻底扯开。
一声清鸣传来,漫天风雪悄然无踪。
孙维清斜靠在背后那根已经被削的千疮百孔的钟乳石柱上,手中的天瀑剑已经不知所踪。他整个人如同从血池中捞出来的一样,看不出到底受了多少处创伤。从衣衫上滴落的血滴,在脚下汇成了一滩,然后顺着斜坡朝下流去,如同一条小溪,最终消失在了那些兵刃所化成的灰烬堆里。
在他身前两尺左右,青韶剑遥遥指向他的心脏,如同一只匍匐的猛虎,随时准备着向自己的猎物发出致命一击。
“十七八岁的破晓期……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天下还有你这样的天才人物。”
“你是来自皇室?还是那几个家族的继承人?不知道那个风羌族的小子怎么认识的你,也算是他走了狗屎运。”
“我从小在这泸州城长大,家里经商为生,不过略有薄资,三十三岁的时候才入破晓,如果没发现这个剑蛊祭坛,估计我现在也不过是寒窗初期而已吧,而你,只用了我不到一半的时间,就达到了我三十三岁才达到的境界……大家族出来的子弟,果然是不一样。”
“身上有空间戒指,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一柄神兵,还能搞到管制严格的军用连弩……看来你的长辈对你真的是寄予厚望。”
“不过,那又怎么样!?到头来,不是一样要给我陪葬!我早就已经查探过,除了那个空间之门,这里没有第二个出口。如果不是我发现了这,上万年都没有人来过!在这里,你又能撑多久?十天?二十天?还是一个月?”
这时,赫连铭志已经疗伤完毕,他捡起了被击飞的天瀑剑,走到施知义身边,并肩看着癫狂的孙维清。
“你的姑姑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从我被她救起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心就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
“她救了我,又鼓励我,还帮我从风羌族借出了天瀑剑,和我一起回到泸州,和我一起报仇,然后和我一起生活在这里。”
“当我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和她分享,和她一起入圣,一起更好的在这里活下去。”
“她死了,我亲手杀死了她,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从那之后,除了入圣,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引起我的兴趣。”
“小雅,现在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
仿佛一声鼓响传来,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
所有的生机,从孙维清的身躯中离去,他缓缓地,倒在了那钟乳石柱下。
那记鼓声,是他自断心脉时传出的破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