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公子高见，”正当一众公子恨不得将凤歌给生吞活剥了之时，一声有些甜腻的女儿音传来，一位头着帷帽的女子走上前，吐着软糯的话道，“却不知如何称呼？”

凤歌回身一瞅，却见是那百花郡主，花影月。

这女子，虽是带着只帷帽，但前沿飞纱却是开了道口子。

风吹过，凤歌瞅着那人比花娇的娇娆面容和千娇百媚的身姿，虽觉其没有水晶棺里绿发女子如梦似幻的精致五官，无姚瑶自内而外的尊贵，但却也有白莲花与琳琅没有的成熟妩媚。

然而，他见了这万里挑一的大美女，即使对方是郡主，并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反而皱了皱眉道：“在下就一浪人，只是荒城一四星佣兵团团长，不足挂齿。”

“哦，是么？”那花影月一怔，瞧了凤歌一眼，却是没想到，在自己面前，还有人隐瞒名讳。

她听凤歌模糊地报了个不入流的身份，微微有些失望。但想着那一张能鼓动的嘴，沉吟间，又瞥了他一眼，走向车驾，也是没有再询问其它。

“先生妙语，眼界新奇，别有一番见解，无瑕佩服。”花影月刚走，那长平公主白无瑕走了上来，微微一礼，透过薄纱，正视着凤歌。

粉唇轻启，嗓音焦急，“荒城的兽灾，真有那般严重？”

她的确有些心慌，前朝之鉴，南昭国可不能重蹈覆辙。她们一行，来到荒城，根本没什么机会深入西南凶恶之地，也没有见到难民如潮，饿殍遍地的惨景。

她们被荒城各界，乃至西南郡的官员请到了最繁华的地界，哪里有机会看到荒城边角上千万无家可归的灾民。

听凤歌这般说着，她也是心有戚戚，脑海里全是担忧。

“长平公主好。”听着对方婉转悠扬的话，凤歌赶紧拱手，将自己的见闻再说了一遍。

这长平公主，身躯为幂篱遮住，却依然难掩那贵气和忧郁的气质，以及婀娜多姿的动人风姿。

凤歌对这只问百姓和灾情，听了自己话后很是焦急的公主，心生好感。这一群公子小姐，加上那娇媚的百花郡主，却是没有长平公主这等心系百姓的胸襟。

然而，那些个纨绔子弟，见没了“故事”可听，也是嚷嚷着要走。那西南郡乃至新安州的官员，听凤歌“大肆渲染”荒城的灾情，也是使眼色，让夫人、子女将凤歌和长平公主给隔开。

那保护长平公主的高手，看了看天色，瞥了眼在场人物的百态，摇着头，有些失望，最终是将自家主子请上了车。

队伍继续前行，出尽了“风头”的凤歌沦为一众公子哥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各种挤兑他。他们嫉妒欲狂，一个乡巴佬，愣是赢得了美丽的百花郡主的“垂青”，更是引来高贵的无瑕公主的注意。

后面的行程里，一众纨绔子弟，各种挑拨、奚落，只发泄郁闷的同时，还想着将凤歌给挤走。

凤歌得到了最尊贵的皇室的注意，明里是不能直接动手的。

然而，凤歌都懒得搭理这些脑残，只是继续修炼。

队伍又前行了半个时辰，一路无惊无险，护卫团的佣兵也是无所事事，直到安营扎寨的时候，又充当了着苦力。这些公子小姐，即使出门在外，可对生活品质的要求，还是挺高的。

生火造饭，梳洗沐浴，经历了一天的劳累，除了站岗值守，大多数人也是早早地休息。

夜间，星辉在天穹山盛放，清幽的凉风轻抚着大地，溪流奔腾，草木摇曳，极远有兽吼枭啼，却让这天地显得更加宁静。

凤歌摸入深山，吞吐着星华，将神识发散出去，修炼着神魂。

前半夜，进展神速。

然而，到了后半夜，他将神魂深入高空，却感觉着，吹来的山风里，有一丝让他心里发毛的气息。他将神魂神魂散发到极致，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山林，却是毫无所获。

他有些疑惑，因为，刚那一丝气息，应该就是邪气。

身含噬魂邪碑，他对死气煞力之类异常敏感。感觉着，之前的山风里，就是有一股怪异的尸气。

那尸气，极度纯粹，似又有一股生机。就好像，是一群恐怖的活死人行走在荒野，经过这里，溢散了一丝气息。

他思忖良久，查探足足一刻钟，却依然毫无所获。但就在他自嘲自己神经过敏，以为那尸气只是动物尸体散发出来的时候，愣神之间，却感觉着，这山林静得可怕。

太安静，静得除了风的呜呜声，树的飒飒声，似鸟兽虫豸全都死绝了一般。

太不正常了！

他有些遗憾，神识覆盖范围还是太小。在这莽莽山林里，方圆百米的神念，作用很是有限。

最终，他皱着眉头，慢慢向树林里探索着。

越往内里走，越觉得四周星辉也破不开的幽深老林，如吞噬一切的怪兽，而那摇晃的树木就像乱舞的妖魔鬼怪。凤歌咬了咬牙，逆着风，仔细感悟，却是又感到了一丝尸气。

虽然有些缥缈，但那的确是尸气，没有腐臭味道的怪异气息。

凤歌心脏一惊，脑海划过一道闪电，愣在了当场。

野兽腐尸？怎么可能，腐尸不可能没有恶臭味。即使是僵尸，也是有腐烂的气味。

他不再前行，反而是慢慢蹲了下来，以神念查看着四周。

四周的景象纤毫毕现地印在他脑海，没有僵尸，没有腐尸，却是好些走兽飞禽瑟缩在灌木丛和树窠里。

瞅着那些瑟瑟发抖的生灵，感知着它们的恐惧，凤歌再蠢，也知道前方有问题。这些大自然的精灵，那般孱弱，但对危险的感知却强于绝大多数生灵。

他慢慢往后退，却就在此时，那神念，居然触碰到了另外一股意志。

凤歌一触及那意志，脊椎骨里直冒凉气，腿脚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那意志，对他的变异魂海散发的，总量堪比武神境界的神魂来说，并不庞大。但那东西，感觉着却异常阴冷邪恶，又极具杀意。

他意识到，有这般神魂意志的存在，绝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想也没想，借着变异神识的优势，在对方还没意志到自己的存在之前，手脚并用，发疯了似地跑出了树林。

在值守佣兵疑惑的神情里，凤歌跑到营地中间，咬着牙，打着摆子，死死盯着那片树林。然而，除了习习凉风，就只有柔和的星光，与静谧的夜空，那里，并没有窜出什么绝世巨凶。

但是，诡异的尸气加邪恶的神念，肯定不可能是僵尸。那到底是一尊怪物，还是一群邪灵，或是路过的未知异族？

他的心里，阴云密布。

但是，他又无法将自己的怀疑直接告知其他人。

这憋在心里的感觉，好难受。

他是个怪胎，伐髓境就有恐怖的神识，若是让其他人知道，鬼晓得会不会将他解剖。就这队伍里的武者，知道他凤某人，有如此造化，各种拉拢不成，天晓得会不会做出什么恐怖之事。

最终，凤歌提心吊胆地渡过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太阳爬上天空，他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自从感觉到了树林里的异样，他总觉着，自己一行被盯上了。

他想了半天，最终下定了决心，对护卫团团长以及几个带队头领，顾左右而言其他地表达着担忧，让大伙注意防范。

这些个佣兵，即使是周天境高手，因凤歌前一天的表现，也不至于视他为蝼蚁。但是，他们也不可能相信一个伐髓境的武者，只以为是凤歌过于担心，神经有些过敏。

他们也只是象征性地吩咐大伙提高戒备，但内心深处，却有些不以为然。

而后，凤歌又凑近皇家车马，但那白无瑕都没发话，其他的公子哥却是一阵儿讥嘲。

在他们看来，这个伐髓境武者，之前故作清高，现在却是想和南昭国皇室攀上关系。

等凤歌见了白无瑕，嗫嚅半晌，组织着语言，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那窦福如更是嗤笑连连。这纨绔子弟，只道凤歌为了出风头，为了接近百花郡主和白无瑕，什么烂借口都敢用。

凤歌的“危言耸听”，引来了包括黄家小姐的鄙夷。

那些名媛小姐，也是觉着，凤歌行为有些不堪，德行让人不齿，为接近公主，为引起众美人的注意，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百花郡主听了凤歌的话，粉唇微撇，螓首轻摇，有些失望。她只觉对方除了会煽动，会侃侃而谈外，似乎别无长处，更是过于造作轻浮。

长平公主看着凤歌，若冰晶般剔透的眉心微隆，激得那粉痣都变成绯色。她不好判断凤歌言语的真假，只好又看着一旁那神秘高手。

那不离白无瑕左右的高手，微皱眉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首，继而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又犹疑地摇了摇头。

一路行来，小打小闹，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切都有惊无险。

昨夜，他一直守在白无瑕不远处，但那苍茫山林里的确有一闪而逝的力量波动。但相隔甚远，他只觉得是路过的强者。

这荒郊野外，人族强者、各异族和妖兽，乃至各类山精魅怪，数不胜数，你也不能霸占整条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吧。

但是，经过凤歌这么一提，他想到昨夜密林里异常的死寂，又是有些疑惑。

总之，这宗师境高手，居然也是拿不定主意。

最终，忧心忡忡的白无瑕，见自家护卫模棱两可的态度，心力交瘁之下，也只是让众人提高警惕。

然而，那些个公子哥，见白无瑕并没怎么搭理凤歌，只当他是“失宠”，又是一阵儿讥讽。

这是人族的地盘，他们不觉得有人或异族敢攻击这般强大的队伍。

他们只为反对凤歌而反对他一切观点，抓住任何可能的漏洞，攻击着他。

凤歌都懒得搭理那些脑残，默然不语地盘坐在车板上，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儿不安。

或许是心有所想，先入为主，所以变得有些疑神疑鬼，他总觉得那阳光照射不透的密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这支庞大的队伍。

青天白日下，队伍一派喧闹，叽叽喳喳的女子，吟诗作赋的少爷公子，在车轮声中，在踏踏兽蹄声上，缭绕盘旋，惊飞了道旁的飞鸟，吓跑了溪边饮水的猛兽。

日悬高空，光芒万丈，和风山花，野果飘香。天地一片静宁，哪里有什么危险？

大部队擦身而过了几十波人族商队，又遇到了好些对人族没有歹意，但也没啥好感的异族。无论是人族还是异族，乃至山林里的妖魅鬼物，见到这汹汹而来的人族大部队，也是让道，几乎不会起冲突。

到后来，大部队的后方，也是坠着好些人族。这些人，或是商队，或是游人，或是归城同道的路人。

或许，他们跟着护卫团，也是觉着人多安全吧。

慢慢的，这千多人的队伍，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人数一度上了三四千。

有人循着岔道离去，也有其他生灵经由小道汇聚上了大路。最终，大部队后面跟着的大尾巴，还有好些妆扮或奇特，或怪异的生灵。

玄元大陆，族群众多，人族也分无数多民族，也有不同的文化、习俗，也是各有各的装扮。对于那些扮相怪异的生灵，大多武者只是稀奇地一轮着，却是没有多少警备之心。

至于那些公子小姐，真个如土包子，冲着后面的生灵，指指点点，就像在动物园里观光一样。

听着纨绔子弟嚣张跋扈的话，看着那些个小姐一脸的孤高，凤歌心绪难宁，越来越待不下去。

他皱着眉头，胡思乱想，最终却想到，那荒城传送阵被攻击的事儿。

攻击传送阵，有没有什么油水，只是为了闹着玩？吃饱了撑着？

“不对！”凤歌看着这庞大队伍中间，那百花郡主和长平公主的车驾，他灵光一闪，好似抓住了什么。但待他仔细一想，却又没能真个想通什么。

太阳升起，又会落下，待晚霞满天，大部队依然没能赶到集镇，只能继续在蛮荒山林里安营。

天色渐晚，凤歌越发烦躁，感觉到一阵儿风雨欲来的窒息。

他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即使莫名地心慌意乱，再也不敢离开大部队。越是这等危险的时候，越不能盲目地奔走。

他已经感觉到，空气里有一丝莫名的气息。那是一种缥缈却真实存在的杀意，是无形无相而变幻不定的尸气，是纠缠淡化着却弥散到整个空气里的煞意。

他的不祥感已然慢慢变成了现实，不安的妄想一步步以真实的危险慢慢压来，让人感到一阵儿窒息。

阴谋，慢慢浮现出了水面。只是，幕后黑手的这一番布局，却不知针对谁？

此时，和其他人说，已然来不及。恐怕，还会被某些没脑子的家伙再次打击。

“就知道，那荒城的传送阵，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被攻击。”凤歌咬着牙，满脸凝重，恼恨地捏拳砸在地上，“大意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窝在人堆里，看着并排坐的车夫，瞥了黄茵一眼，又看着不经意间瞟了自己一眼的白莲花，脸色变幻，流露出丝丝惧意，语气沉重道：“你们几个，不想死的，就别乱跑。一旦有情况，跟着我，往人少的地方钻。”

他白天还大义凛然地说着保家卫国，护佑人族，但这会儿，却是一个劲儿地想着逃出生天。

是的，这些看似尊贵的家伙，大多是鄙陋的秋蝉，真的难以让他升起为之撕杀之心。

只是可惜，丫丫佣兵团会被抹上一个污点了。

“风团长，别杞人忧天了，”黄茵撇了撇嘴，没将话说得太难听，“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对咱们动手？”

“黄茵，奴奴觉得，还是小心些为好。”白莲花看着凤歌，若有所思。

那车夫看着自家小姐，又看了看白莲花，欲言又止，最终居然下意识地向才认识两天的凤歌靠了靠。

凤歌拧着眉，咬了咬牙，或许为了心安，也是跑到了护卫团和一众队长的圈子里，压着嗓子，几乎咆哮着，让他们所有人，睡觉都不能弃兵卸甲。

那些个佣兵，见凤歌如此声色俱厉，也是皱着眉头，最终没有反驳。

而且，那几个周天境武者，还有少部分开窍境高手，静下心来，看着漆黑的山林，居然莫名地一阵儿恐惧。

他们都算是真正踏上了修行道路的修士，断不会怕黑。这下，近半的高手，也是口气严厉，私下嘱咐着所属佣兵，提高警惕。

最后，凤歌几乎是强行闯开了长平公主的护卫队，却被那宗师境高手拦住。

“阁下可是知道些什么？”那宗师境高手脸色不太好，也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呃……”凤歌被这样一问，愣住片刻才道，“直觉。”

白无瑕看着护卫老者凝重的神情，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是，为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她也只能下令皇室护卫队提高戒备，建议众世家门阀、宗门帮派的人注意防范。

凤歌也算是“名人”了，一出现在长平公主的车驾前，就引来了一片唏嘘与讥讽。好些跋扈的青年俊才，乖张的豪门小姐，就要和凤歌对着干，偏要回去沐浴更衣，美美地睡一觉。

“哎，自求多福吧。”凤歌感悟着四周的诡异气息越来越浓，他摇着头，怜悯地瞥了眼那些真个准备放松，不知死活的家伙，满脸无奈。

回到了黄茵的车上，凤歌抱着长剑，靠着车栏，闭着眼，看似在修习，其实却是在将身体和神魂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感悟着四周愈发浓郁的邪力，只觉着，今晚，绝对是一场血淋漓的屠杀。

夜幕渐浓，天阔云低，群星眨着眼，挥洒无穷的光亮，却被天空更多的乌云给遮住。

四周尽是古怪的死寂，虫鸣在夜幕降临一刻钟后就彻底停止，原本应该起此彼伏的兽吼莺啼也彻底没了生息。

静，死一般的安静，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

那窦福如抱着貂皮，披着大氅，在有些莫名刺骨的山风里，故意在凤歌眼前逛游了一圈，才去安歇。

好些俊彦娇女，扮得风度翩翩，妆得花枝招展，也是打着哈欠，围着凤歌转了数回才离去。

凤歌只是瞥了一眼，继续闭目养神，都懒得搭理他们，心里叹息着鄙夷道：“作死。”

好在，唯一让他微微宽心的是，护卫团的高手，加上皇家卫队，也是慢慢发现了不对劲，都是全副武装，时刻防着偷袭。

还有些公子小姐的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侍卫，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劝解着各自的主子提防异变。

夜更深了，时间到了星华最盛，人却最疲倦的时分。好些佣兵，侍卫，都开始打盹，就连护卫团的高手也有些疑惑之时，凤歌却是仰天长啸：“戒备！”

此时，他猛地睁开眼，只觉毛骨悚然，凄厉地吼着，满脸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