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爷

心里有些凉薄想着,夏云升瞅向杀生刃,说实话这剑瞅起来甚是朴实无华,毫无半点道兵神异,但料想孙寅总不至于整个假的摆在青萝宫,他便姑且把这认定成道兵。

按他方才的说话,青萝洞府是为了镇压这杀生刃而建立,得到传承则变相意味你要终生枯坐在青萝宫里,不让有人得此道兵藉以为祸人间。

先不提孙寅此番措辞有几分可信度,须知这厮的目的可是唤醒杀生刃,本就居心不良,指望他跟你掏心掏肺讲实话着实有些难了点。

再且,青萝剑主早先可是在这江湖闯荡了偌大名声,并未待这青萝宫里,岂不是与孙寅一席话相互矛盾前后冲突。

沉思良久,夏云升好半响才回神过来,无论孙寅的目的是什么,这“杀生刃”绝逼是他谋划中极为重要的一节,只要在血祭未完成时,把这杀生刃拿走趁机溜之大吉,也算功德圆满干了件有益世人的善事。

胡思乱想间,他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舍己为人,满脸正气凛然向前伸出手来。

正待他要把杀生刃抽出,蓦地身形僵住,转身回望,迎面踱步走来一位面容淡漠,身着玄衣的男子。

此人先是看了看大殿中央孙玉佛的尸身,而后负着手,凝望瞧了过来,瞅那眼神分明平淡的很,可夏云升却无端从中看出了一丝睥睨天下众生的意味。

夏云升从未见过这人,可脑中却无来由地冒出了他的名字。

“无上天魔,叶墨。”

长长呼出一口气,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后背恍若山岳倾覆压倒,那脊梁却仍是绷得挺直,夏云升清楚倘若此刻自己不顾脸皮朝地一跪,这传闻中的天下第一魔头多半是不屑杀自己。

可他不愿,虽说夏云升此人对“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跪地跪父母”没啥感触,可他偏偏就是不愿意,他行事一贯是照着自己性子来,随己心如我意。

要他愿意下跪求饶也就罢了,跟自家小命相比,脸面什么的通常都是无关紧要的,如若他不愿意,就是满天神佛来了,他也要挽起袖子跟他们好生斗一斗。

人人都言刚过易折,可他偏偏只晓得不为瓦全。

夏云升一手提着大霜长刀,另一手则拎着烧火棍般的杀生刃,面上浑然一派泰然自若,可任谁都能瞧出他的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来。

“你是……”

没等这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大魔头说完,夏云升登时先行插嘴,虽说自己那“破云雷剑”的外号委实难听了些,可说不准会不会因此博得一番好名声,让江湖人记得曾有一位慷慨就义名叫夏云升的少侠,也好过死后泯然于众来得强。

不等他牛气哄哄地喊出自己名号,天外一剑倏然而来,剑气霎时喷薄迸发,直要叫山洪崩塌,星河倾覆。

转身回望,素有“新剑神”之称的叶歌若缓缓走来,提剑重重挥下

下一刹,方圆百丈内尽数被凛冽剑气笼罩。

背负双手,叶墨迤迤走在纵横捭阖的无数剑气中,墨发飘扬,魔气滔天,眸中似藏天地,恍若神魔临世,亘古不变的淡漠脸上却噙有一丝疑窦。

方才那个给他稍许熟悉感的小子早已不见,临走撂下的一句话却是余音绕梁历历在耳。

“我是你大爷!”

………………

“却说叶歌若跟无上天魔斗得难解难分之际,破云雷剑夏云升及时出手……”

酒楼之中,一位形貌干瘦的老头儿侃侃而谈,说至兴起正酣处,拍案而起,惊得大堂众客人难掩动容,深深沉浸在其一言一语勾勒出的凶险搏杀中。

“那夏云升凭着雄厚修为把无上天魔打得落花流水,几无还手余地,眼瞅这天下第一魔头就要丧亡刀下,可谁知……”

酒楼大堂的客人尽皆无言,眼巴巴等待着后文,说书人模样的干瘦老头瞟见吊足了胃口,嘿嘿一笑,正要卖弄关子揭晓谜底,突地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放在此般场景,显得尤为刺耳。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其中或夹杂不满,审视与些许古怪,寻常人要是碰上这种阵势,心里头多半会犯怵一下,可说话那人瞧着年纪不大,紫色衣裳难掩华贵,神态却从容的很,视这满堂豪杰如无物。

老头涵养似乎颇为不错,没有气恼,和颜悦色反问道:“不知这位公子何故发笑?”

许是没料到他会出声询问,眉眼明显稚嫩未脱的少年愣了一下,正要回答,身后陡然传来咳嗽声,回身望去,见到梁老冲其不易察觉摇了摇头。

他抿了抿嘴唇,微笑不语。

老头儿走南闯北何许阅历,捻了捻胡须,笑眯眯道:“老头子若是有什么讲错的地方,公子且说无妨,可要是没有纰漏……”

苏禹到底少年心性,被这一激,登时不顾阻拦,挑眉向干瘦老头拱手作揖,态度不卑不亢:“晚辈素知说书讲故事乃老先生吃饭的碗,外行人不便指摘,只是适才听先生的一番言辞,难免有些不吐为快,如若措辞有不敬之处,还请老先生见谅。”

稍作语顿,苏禹不无惊人道:“先生方才说得都是一派胡言!”

此话一出,不免产生稍许骚动,众人纷纷交头接耳,除却少数客人,大多客人看向苏禹的眼神都带几分怪异,

“你这后生,无端端地怎么说老夫满嘴胡言呢。”

老头又气又怒,半响才挎着脸道。

苏禹环视周边,朗声道:“那夏云升未过弱冠之年,顶天不过先天境修为,可叶墨作为魔门首屈一指的大魔头,就是不通武学的人都该明白,两者根本没有比较余地。”

“世上天骄俊彦宛如恒河沙数不胜枚举,你怎知其中不会出个能与无上天魔分庭抗礼的妖孽。”

苏禹笑着摇了摇头,不欲与他多加辩驳,

“你甭觉得老夫是胡言乱语,要是不信,不妨问问酒楼在座的诸位英雄好汉有何看法。”

言罢,老头扫了扫周边,可这帮子“英雄好汉”个个都是低头敛目装聋作哑,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扬手随便指了指龟缩酒楼角落的一桌。

“不知这位公子对‘破云雷剑’大战‘无上天魔’有何见地?”

听得这话,忙着扫荡桌上菜肴的某人下意思抬起头来,苏禹依声望去,瞟见这人衣衫褴褛,嘴边沾满油渍,加之背着个四尺三寸形似烧火棍的玩意儿,活脱脱一个丐帮乞丐。

有一刹那,苏禹都困惑像这样的家伙是怎么混到酒楼里来的。

诧异之余,他又看了看这乞丐边上的灰袍青年,只见此人腰佩双剑,修为与自己大抵相当,长相虽不是十分出彩,可在某人这绿叶陪衬下,就算再是平庸也会显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被老头这一问,灰袍青年明显愣了下,而后眼神古怪瞥了瞥埋头大吃的“乞丐”,“呃”了一会儿,道:“那夏云升……应当不是无上天魔的对手。”

见到对方如此“直言不讳”,苏禹顿时对这素不相识的灰袍青年心生好感。

正当他期待着看见老头尴尬模样,只见那“乞丐”突地抬头,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什么无上天魔,不过徒有虚名罢了,怎能跟日后的天下第一夏云升相提并论。”

这话一出,酒楼里的客人无一例外地看向那胆敢口出狂言的乞丐,眼中说不清是敬佩还是什么。

他们装作沉浸“破云雷剑”大战“无上天魔”,也是因为齐老的缘故,要他们拉下脸面违心说夏云升能把无上天魔打得满地找牙,恐怕还真办不到。

“看吧,老夫就说这世上绝不乏心明眼亮之人。”

齐老摇头晃脑,满脸的洋洋得意,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苏禹眼角抽了抽,张嘴正欲驳斥,可转念一想,与这样的无耻之徒争辩委实跌份,索性闭眼充耳不闻。

“丢人现眼!”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苏禹小心翼翼抬头,悄然打量着望不出喜怒的梁老,试探道:“梁爷爷,可是觉得我太过招摇过市?”

“你说呢?”梁金戈抬了抬眼皮,脸上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讪讪笑了笑,苏禹埋头吃菜,低声嘟囔道:“不是我愿意这般招摇,只是心中终究意难平,当年若不是这无上天魔搅局,我们大胤也不至于……”

酒楼糟杂声忽然消失,他也自知失言,朝一旁面容黝黑的魁梧壮汉歉意点头:“倒是忘了人多眼杂,还亏萧叔你心细。”

黝黑壮汉微微颔首,继续如铁塔般矗立站着。

以天下作棋子,为胤国谋得半壁江山的老人沉默半响,长舒一口气,“你若是有你爹的五分心细就好了。”

苏禹挠了挠脑袋,不知应当如何作答。所幸梁金戈没有了谈下去的兴致,微微闭眼休憩。

且不提这边落难皇子跟亡国大臣们的糟心破烂事儿,却说方才那“一语惊四座”的寒酸“乞丐”正跟某姓杜的交谈正欢

“几日不见,你小子怎么整成现在这般模样。”

杜鹏飞盯着宛若饿死鬼投胎,风卷残云扫荡桌上菜肴的夏某人,颇有些纳闷道。

约莫着是酒足饭饱了,夏云升拿手擦拭了一下嘴角,而后又将油渍抹在杜二少身上,不无唏嘘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给我尽量长话短说!。”杜鹏飞虚了虚眼,“你给我的锦囊,还有笑歌山庄叶歌若大战无上天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子母破空符,子寻母根遁之千里,算是逃命用的宝符。”夏云升应道,对后面的问题只字不答。

杜鹏飞也没在意这茬,仅是感慨说道:“这未免也太过无解了吧,若是有这子母破空符,岂非与人交手不敌时,可以瞬息遁之千里逃之夭夭!”

夏云升剔着牙,优哉游哉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祭出这‘子母破空符’时非但不能有人干涉,更有距离限制,通常情况下敌人都不会给你使用的机会,就算侥幸跑了几里地,人家照样能追上来,你还不是一样得去见阎王爷。”

“也亏如今正值龙门剑斗,汇齐了天下剑道俊彦,更有四舍五入将近一个亿的武相宗师,就算一百个无上天魔来了,我也是不虚的。”

夏云升解释道,端起酒呷了一口,余光忽然瞥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一道身影,无来由地目光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