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等
“兰香院……”
夏云升逐一念着匾额上书写的三个大字,耸了耸肩,扭头向楼轩问道:“没让我住猪圈或是马厩真的好嘛,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个‘阶下囚’应当有的待遇,再不济也得派上‘二十几名膀大腰圆身形彪悍兼面色凶恶的大汉’重重看守才对。”
楼轩目光微虚,应道:“放心,只要在你入住以后,整天整夜都有‘二十几个膀大腰圆身形彪悍兼面色凶恶’的大汉看着你,确保你不会离开他们的视线看守。”
夏云升将楼轩的话语自行排出耳外,跨步越过门槛走进这兰香院内,出乎意料的是这兰香院虽说不大,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瞧上去比起夏云升先前所住的客栈强上不少。
几番打量扫视过后,夏云升推门走进主屋,回过身来时,恰好望见楼轩掩上房门的一幕。
他沉吟片刻,严肃道:“我记得早在几天前,我就向你说过鄙人绝无半点这方面的倾向,若是足下嗜好于断袖龙阳不可自拔的话,还请你……”
夏某人话还没说完,一杯茶壶迎面砸来,他顺手接住,很是淡定地为自己沏上一杯茶。
“你就不怕我在里面加了点什么?”楼轩说道。
“难不成你还往里面撒了一泡尿。”夏云升回道的同时,还不紧不慢又喝了一口。
楼轩:“……”听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试一试看。
“闲话不多说,你还是先跟我讲讲刚才的老头是什么身份。”
“大供奉孙玉佛,身具先天一重境界。”楼轩严肃道,“更是孙家说一不二没人敢忤逆反驳半句的人物。”
夏云升点点头,道:“也就是说打自你爹死后,这孙家就是他说了算。”
“我……孙寅他爹死后,这孙家确实可以说是他的一言堂。”楼轩道。
“这其中固然有着他乃孙家唯一个先天高手外,还因为他曾与孙寅爷爷一同打天下,要是用早年八国尚未覆灭时的胤国来做比喻的话,他在这孙家就等同于摄政王赫连濮阳。”
“那个扔飞刀的瘪三别告诉我是他指使的。”夏云升说道。
“自然不是,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孙文应该是孙明远,也就是孙家二爷唆使派来。”
他顿了一下,又道:“能够肯定的是,此人应当与无上门无关。”
“何以见得。”夏云升询问,说到这茬,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如何笃定孙家中定有无上门的人。”
“这个嘛……”被夏云升一问,楼轩脸上浮出些许凝重,答道:“其实我也没百分百的把握孙家有人与无上门有所勾结,但就目前看来只有孙家的嫌疑最大。”
“喔?”
楼轩整理着脑海里的诸多碎片线索,将其一一拼凑起来,回道:“我之所以能够断定孙寅为无上门所害,便是因为我从他身上发现了无上门九魇堂‘灭天掌’的掌印。”
“为何不能是别的武者模仿无上门所为。”
“也不是没有这可能,但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且不说孙寅他本身就是因察觉了无上门的踪迹才来颖川,无上门嫌疑最大,光是灭天掌乃无上门四堂之一的九魇堂独门绝学,常人根本难以习得,谈何而来的模仿一说。”楼轩解释着,眼神却多少有些诧异,因为照他想来以夏云升的智慧本不该看不出这么浅显的道理。
夏云升身子前倾,手肘抵在桌上,两手交叉十指置于唇间,沉思片刻,说道:“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是亲眼见过孙寅的尸体。”
“是,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问题?”楼轩皱眉道。
“可否告知我具体详情。”夏云升破天荒地没有流露出慵懒神态,目光深邃浩若星河。
楼轩稍作迟疑,回道:“我们巡检司的捕快于永安总部皆有一盏魂灯,能藉此知悉其安危,在孙寅的魂灯飘忽将要熄灭之际,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颍川,可谁知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半步。”
“也就是说在你离开永安前,孙寅还仅是濒临死亡,尚且还无性命之虞。”夏云升问。
楼轩放开攥紧的手掌,深深吸了口气,佯作平静道:“待我抵达颍川时,孙寅方才丧命不过几个时辰,现场仅留下些打斗痕迹,不曾见到将孙寅所害的凶手。”
夏云升摸了摸胡茬青涩的下巴,状似随意道:“换句话来讲,那无上门的门人在你到达前完全有着充足的时间从容离去,为何他会将孙寅的尸体留在原地。”
楼轩微微怔了怔,似也回忆起了诸多疏忽遗漏之处。
“咱们暂时还不清楚无上门的真正目的,姑且先将他们认定成是要谋夺青萝洞府的传承,但无论他们图谋什么,都得尽量隐藏自己的身份,怎会留下‘灭天掌’这样大的疏忽,促使你用屁股想也能知道是他们无上门所为。”
说及此处,夏云升自顾自说道:“如果我是无上门的那人,定会把孙寅的尸体给切碎喂猪,好让你无迹可寻,再不济也要在尸体上绑个石头丢进湖水里去,怎会留下这么大的遗漏,好似明摆着要告诉你‘孙寅这朝廷鹰犬就是我们无上门杀的,你能拿我怎样’的类似感觉。”
“并且……你前几天是跟我说过,孙寅是因听闻有魔门六派的行踪,这才赶回颍川,也就是说他一开始的目标并不一定是无上门,仅是你在发现了九魇堂的独门绝学灭天掌后,便先入为主想当然认为这一切都是无上门干的。”
“没准这还是无欲苑的人干的,嗯……虽然可能性极其微乎其微就是了。”
楼轩闭目沉思,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梳理着紊乱思绪,道:“但……这也不意味着就是别人企图栽赃嫁祸给无上门。”
“说的没错。”夏云升捂嘴打了个哈欠,再度变作懒散神情,“总得来说现在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要想从这扑朔迷离中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唯有……”
“唯有什么?”楼轩急切道。
“唯有……”夏云升神态凝重,张嘴缓缓吐出一个字来,“等。”
“就这样?”楼轩眉宇间黑了黑,若非揪出无上门还要依仗对方,以他的暴脾气早就冲上去把夏某人给痛殴一顿来宣泄心中被戏耍的郁结愤懑。
“就这样,你还想怎么样。”夏云升摊了摊手,说道,“咱们现在一不知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二不知那人或那派的真正企图是什么,除了等你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那若是对方一直按捺不动,咱们总不会要就此等到天荒地老吧?”楼轩忍不住道。
“自然不是这样干等下去。”夏云升慢悠悠出声,随即从袖子里掏出青萝洞府的玉佩,重重拍到桌子上,叫嚣般道,“有了这个作诱饵,就不信不会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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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月如圆盘,深沉如水,蛙鸣鸟叫声间或响彻在庭院,时不时可以望见提着灯笼的孙家侍卫巡行走过。
忽在此时,一道黑影翻檐跳壁,辗转腾挪,自飞檐翘角上悄无声息掠过数丈,兴许是今日孙府的戒备格外松散的缘由,竟无一人瞧见屋檐上疾行的身影。
黑影好似闲庭信步地在孙府屋檐上奔行疾掠,只是如若稍稍留心,便会发觉这黑衣人每每都是趁侍卫走入盲点灯下黑的一刹那,方才施展高妙身法飘然掠出丈外,显然对孙府的布局防守了然于心。
当黑衣人跃至一处庭院顶上,极目远眺确实了匾额上书写的正是兰香院三个大字后,稍作踌躇,轻巧无声跃下屋檐,蹑手蹑脚推开房门,瞬身进入屋内。
他环顾打量了一下屋内景象,赫然发觉屋中家具甚少,除却一床一桌一椅一屏风外,竟是再无他物,可谓是简洁朴素至极。
黑衣人目光一凛,凭着突出常人的夜视能力,见到了此行目标,一枚随随便便就摆在桌上的青色玉佩。
他并未贸然上前,先是从怀中掏出一颗墨黑小球,屏住鼻息,攥紧捏碎后竟是散逸出灰色雾气,等确定了药效已然生效,随后才一步做三步般,上前一把将这貌不惊人的玉佩收了起来。
待做完这一系列事情,黑衣人才稍稍喘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眼神闪烁不定透过屏风遮掩,望着躺在床上鼾声大作,熟睡不醒的某人。
他此次的主要目的虽说还是这青萝洞府的玉佩,可若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倒是不介意顺手收下这据闻能与天骄榜天骄分庭抗礼的破云雷剑的项上人头。
放在平日里,他自然不会是这破云雷剑的对手,可此刻自己以用“九香迷魂散”将他迷晕,致使其陷入好若刀俎无力反抗的境地,摘下脑袋岂不是顺手的事儿。
黑衣人右手一抖,从袖中滑出一柄泛着森森寒芒的利匕,他反手一握,眼中厉芒陡现,迅疾挥向几近任人宰割的夏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