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暴猿
“没事吧？”
夏云升看着后背倚靠岩壁，几近油尽灯枯的方乐秋，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语气仍是那般有气无力问道。
方乐秋费力睁开眼皮，额角鲜血模糊了视线，只能隐约认清眼前身影颇为熟悉，却始终无法看清那人的具体模样。
她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眼前事物渐渐难以看清，心神被深邃无边的黑暗所吞没，眼看方乐秋将要就此丧命之际，一股莫大生机涌来，将她从鬼门关外堪堪拉了回来，但这也仅是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眼眸渐渐恢复几分神采，方乐秋眨了眨眼皮，看清了那人模样，登时讶异喊道：
“夏兄……是你？”
夏云升目光微虚，说道：“不是我还有谁，你如果稍稍听点劝，也就不会变作现在这幅模样了。”
方乐秋挑了挑眉毛，就要说话，随后胸口猛然传来一阵钻心痛楚，虽是稍纵即逝，却亦若永恒，几近九幽炼魂的剧痛足以让世间最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满地打滚。
“看起来你似乎要死了。”夏云升幽幽出声道。
方乐秋抿了抿唇，脸色苍白若纸汗水涔涔而下，虽说夏某人以神农经中的一记秘法支撑着二货姑娘的体魄，可也只是杯水车薪了胜于无，仅能让她保持清醒片刻，并无何卵用。毕竟以方乐秋这般不管不顾地挥霍精血，再加重伤濒临崩坏的情形下夏云升还救得回来的话，那就多少有些为难他了。
“是啊。”方乐秋稍作沉默，随即长长吁出一口气，面上尽是一片洒脱从容，微笑应道。
夏云升虚了虚眼，念叨：“看你这表情似乎并不怎么怕死掉，比之诸多临死前还哭哭啼啼的人强上许多，当真是不逊色于世间那些个英雄豪杰。”
“二货姑娘，我敬你是一条汉子啊！”
“二货姑娘？”听得末尾最后一句话，方乐秋微怔，面上颇为不解。
“其实这话的意思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我家乡那边对于一些‘鹤立鸡群奇葩脱俗’之人的溢美之词。”夏云升正色回道。
虽仍是颇感狐疑，可方乐秋也并未深究，说道：“夏兄你相信因果循环天道轮回吗？”
“我不信。”夏云升摇头道。
“我也不信。”方乐秋笑道。
“英雄所见略同啊！”夏云升竖起大拇指，赞道。
方乐秋抿嘴轻笑，答道：“其实我之所以会有这般念头，还是以前我……”
言语陡然顿住，方乐秋低眸敛去一闪而逝的复杂思绪，复又抬起头来，状似坦然道：“这是我年少时一个人这样告诉我的。”
“巧了，这番理念也是某人强行洗脑灌输给我的。”夏云升说道。
“这样啊。”方乐秋点点头。
“说来，你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夏云升忽地说道。
方乐秋面露好奇道：“怎样的话？”
“世间武夫，俱是逆天之人。”夏云升状似随意道。
方乐秋稍稍一怔，惨白面容竟是焕发出莫名光彩，笑道：“好猖狂的一句话。”
“那是自然。”夏云升挑了挑眉毛，大言不惭回道：“我可是要日天的男人。”
闻得此言，方乐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似牵扯到了伤势，身躯轻微抽搐颤抖，秀眉紧锁，嘴角溢出一抹猩红血丝。
过了好半响，她才堪堪抑制住钻心痛楚，光洁额头渗满汗珠，无力倚在背后岩壁上，眼中掠过稍许追忆，状似自语道：“夏兄你可曾吃过一种被糖浆包裹，色泽晶莹剔透的消闲果儿。”
“冰糖葫芦？”夏云升试探性问道。
方乐秋强打起精神，眯眼笑道：“应当是叫这个吧，我年少之时就曾听闻这种果儿味道极佳，乃世间少有的美味。”
夏云升目光微虚，念道：“平日里我怎就没发现你还具备‘吃货’属性，难怪我有时会见到你去抚仙湖那里捕鱼打牙祭。”
“大抵是因为临死关头，本性暴露了吧。”方乐秋爽朗大笑，眉宇间除了一如既往地飒爽英气，倒是褪去了几分往常积郁甚深的压抑阴霾。
“毕竟这种叫作冰糖葫芦的消闲果儿，我也是没有真正的品尝过，仅是在年少时见过村里的小伙伴吃过他们爹娘从郡县里带回来的冰糖葫芦。呵呵，倒是眼馋的很。”
稍稍收敛笑意，她仰起头来看了看繁星点点的深邃夜空，努着下巴望向天穹上方其中最为璀璨的一颗星辰，说道：“夏兄你可知晓那颗最亮的星辰名唤什么？”
略作沉思，夏云升立即回道：“应当叫做‘昊’。”
“昊？”方乐秋又是一怔。
“是啊。”夏云升面不改色的胡扯说道。
“你看啊，那颗星星周围是不是有诸多星辰环绕，形成一个簇拥尊崇的格局。”
方乐秋略作迟疑，回道：“似乎是如此。”
“这就对了。”夏云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抬臂点向方乐秋适才所指的那颗星星，说道：“你再看这颗星星是否遥遥对准着太阳还未落山时的那个方向。”
方乐秋迟疑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现在清楚了这颗星星为何唤作‘昊’了吧。”夏云升满脸正色道。
纵使夏某人这般解释，方乐秋依旧满头雾水，如坠云雾之中，难以听出夏某人潜藏话语之中的深意。
片响后，方乐秋仍旧不解其意索性不再深思，仰起头眯着眼，怔怔凝视着那颗在自己眼里最为璀璨的星星，独自一人念叨说着：““其实我也不清楚那星星名叫什么。”
“只是……”方乐秋低敛垂眸，轻笑一声道：“那颗星星总是给我一种莫名的感受，怎么说呢……大抵是一种难以描述，却隐约觉得很是温暖安心的感受。”
夏云升皱了皱眉头，抬眸瞥了下那颗黯淡几近难以发觉的星辰，面上首次流露出稍许凝重出来。
“你是何时有这种感受的？”
方乐秋沉思片刻，答道：“约莫着是三四年前才有的。”
“可是有什么问题？”方乐秋问。
“没什么。”
夏云升语焉不详地掠过这个话题，向前走了几步，面朝那颗唯有在方乐秋眼中才是最为灿烂夺目的星星，躬身弯腰深深作了一稽，这一刻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轻佻，有的仅是难以言述的肃然。
“夏兄……”眼见夏某人这般动作，方乐秋似有所觉骤然沉默下来，嘶哑着嗓音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即便你从未说过，但我还是能隐约察觉出你对我多有照拂，可你我非亲非故，如若不是特殊缘原因你应当没有理由……”
“嗯。”夏某人双手拢入袖中，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那……能否告诉我。”方乐秋抑制下涌上心头的诸多情绪，强行收摄心神，佯作淡然道。
“其实吧，我就算告诉你也是没有任何用处。”夏云升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道，“你只要离开这方世界便会因时光冲刷的缘故，导致绝不会有半点记忆留下。”
方乐秋抿着唇，眼神坚定，死死凝视着夏某人。
见得这般情景，夏云升唯有无奈高举双手，叹息说道：“你猜得不错，我的确认识你哪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哪卷灵宝龙跷经也是他托付我给你的。”
方乐秋嘴唇嗫嚅，满脸失魂落魄之色。
就在这时，夏某人神情略显动容，凝眸眺望一处，脚下一阵剧烈晃动恍若地龙翻身，随即又闻震天动地的骇然声响自前方传来，万千斑驳裂痕如潮水涌来，树木拔根而起破土上浮，山岳江流尽数下压，方圆百里大地凭空塌陷了几分。
天穹上方黑色劫云如天幕压来，漫天雷霆轰然劈下，俨然一派灭世景象。
一声叹息恍若穿越亘古长河传来，片刻但见一尊身逾万丈的苍天暴猿顷刻现形，如那撑天神山屹立世间，背后一轮金色宝光庄严宏大，映照的面容模糊不清，却难掩金色暴猿的桀骜不羁。
霸道雷劫悍然劈落，金色暴猿仰天暴喝，眼眸精光暴涨，一棍子捣碎重重天雷，向着苍穹上方狠狠打来。
霎时，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