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赢

李解元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急忙抽空望了眼脸色仍是不变的李天元，惴惴不安的情绪骤然缓解不少，心惊之余不禁佩服这夏云升胆子委实太大了点。

李天元双手背负在身后，衣袂飘飘悠然立定原地，尽显潇洒出尘的剑仙风采。

“解元，借剑一用。”李天元突兀出声道。

李解元怔了怔神，将背负的那柄符剑天河递给李天元，虽说他不是很清楚为何小师叔对付夏云升还需动剑，毕竟两人之间的对决，就好比一名嗷嗷待脯的婴孩与成年壮汉打架，纵使两者皆是手无寸铁，但差距悬殊可谓一目了然。

两根手指不疾不徐按在剑鞘，篆刻皎洁流水般道纹的剑身寸寸拔出，伴随着抽水吟颤剑鸣，浑体青光茫茫绚丽如星云璀璨的符剑天河骤然出鞘，整座演武殿仿佛都被这冲霄剑气所充斥。

李解元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即便身处演武殿中身为天生剑胚的小师叔光手持天河矣能绝无敌手，忧的是在场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绝非开窍武者的手段，若是被人知晓素有“剑仙”之姿的李天元以大欺小地对付一名小小后辈，怕是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果不其然，围观这幕还仍未散去的书院学生们个个皆是面带愕然，相互交头接耳，谈论纷纷道。

“莫不是演武殿所篆刻的道纹失去神效，这横竖看都不像是开窍武者之间的对决。”

“然也，这位白发男子瞧上去神态圆满，气态不凡，隐有自成一派的宗师风范，绝不是寻常开窍武者。”有人附和。

“‘太上剑仙’李天元。”一道冷漠声音遥遥传来。

那名最先开口的书院学生依循声音望去，但见一名黑色华服头束古冠，面容冷漠的少年站在自己身旁，他不由出声惊呼道：“燕兄此言，莫不是再说这名同样满头华发的男子，便是十几年前只身突破无上门数位长老重重包围的‘太上剑仙’李天元。”

“正是。”燕修文微微颔首。

“可太上剑仙为何会突兀降临此处，并以据闻早已臻至先天八重的修为欺负一名充其量不过开窍的后辈。”这位书院学生咽了口唾沫，仍是面带不信，就算因为燕修文的身份，他对这话也已经信了七七八八，可也仍旧是满肚子的不解疑惑。

一旁蹑手蹑脚凑近过来的李解元心里头一疙瘩，没料到自己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别人可不会管小师叔是不是演武殿里，旁人知晓的终究是闻名已久的‘太上剑仙’毫不要脸皮地欺负一位名不经传的小辈，终归会落他人口实。

并且，李解元还有着一股始终萦绕心头的忧虑，万一这极其邪门的夏云升让小师叔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原本底蕴深厚足以无视一切风言风语的太白剑宗名声可就彻底臭死了，虽说拥有着先天境界的李天元对付夏云升几乎没有半点失手可能，但自个依旧没法定下心来。

且先不提这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李解元，此时正被书院学生议论纷纷的两人可谓是一个比一个淡定，只是在外人眼里未免太淡定过头了，足足站那摆了半天争锋姿态，却没半点即要出手的迹象。特别是你李天元作为成名许久的‘太上剑仙’对付一名后辈之人，如此磨磨蹭蹭，畏手畏脚实在是太失风范。

夏云升细细摩挲着触手冰凉，悬于腰边的大霜长刀刀柄，拇指推刀出鞘半寸复又收鞘，如此反复，始终未曾拔刀。

李天元忽地轻笑一声，面露感慨之色，面对一名修为远胜自己的先天高手，还能沉下心思没有擅自出手，易地而处，若是李天元与夏云升处于相同年岁，绝无这般心境。

事实上，当两名修为相等的武者对擂时，谁率先出手，则意味着哪方已经失了冷静心态，无疑会处于被动的情形。纵使让夏云升先行出手，李天元并未存了这等险恶心思，可对夏云升来讲仍旧十分不利。

并非李天元自傲，即便双方都是处于相同修为，但夏云升能胜利的机会绝对堪称渺茫，毕竟当两人修为皆被封禁时，为何赢的不是那个经验眼力心性更佳的那个人。

手腕微抬，李天元将符剑天河置于视线齐平处，手指自下往上划过剑身，璀璨流光一闪而逝，下一刻，鼎鼎大名的太上剑仙竟是擅先出手攻敌。

铿锵刀鸣响彻而起，于须臾之间，夏云升飞速拔刀御敌，险而又险地招架住堪堪刺中咽喉处的符剑天河。

天河剑尖点在大霜长刀刀身上，凛冽剑气蔓延而至，袖口衣帛撕裂破损，夏云升一手握刀抵御着符剑天河，一手五指攥起，刁钻如蛇般向李天元面庞戳来。

手持天河衣袖飘摇宛若剑仙的李天元，脚尖轻点地面，似化作一缕青烟翩然后退，避开这毒辣刁钻的一击。

夏云升收刀入鞘，匍匐腰背，身形疾掠奔至李天元身后，一手做拳一手做指，劲力迸发分别向他两边太阳穴狠狠擂去。

李天元似早有意料，脚步轻挪脑袋微偏，躲过此招的同时，头也不回，返身一剑横劈向此时正双手空空的夏云升。

嗡！

大霜长刀猛然抽出，自下朝上撩去，一刀一剑相互劈中，金石交鸣火星四溅，夏云升单臂持刀，一手并指成剑，刺向李天元持剑手腕处。

砰！

李天元也不是浪得虚名，但见他左手并拢作剑状，疾若雷霆般飞快点出，抵御住这凌厉一指。

沉闷声响传来，劲风迸发，无形涟漪自二人为圆心向四方扩散，烟尘笼罩弥漫。

夏云升深深吸气，双手攥紧握住刀柄，以力劈华山之势朝李天元当头斩下。

李天元正提长剑，手掌抹过篆刻复杂云纹的剑身，符剑天河划出一个玄妙半弧，横亘抵御面前。

锵！

足以令耳膜刺破的铿锵金鸣声激荡不休，刀身浑体雪亮透彻的大霜长刀凛冽斩出，交织出霸道非凡的攻势，夏云升以着疯魔之势将太上剑仙李天元压制地近乎没有还手余地。

这把望见此幕的书院学生给瞧得面色动容震惊万分，全然没有意料到这夏云升竟生猛到这等地步，能与太上剑仙相互争锋对抗还不落下风。

便在此时，璀璨绚丽如天外惊鸿的一剑骤然迅猛递来，恰好攻向了这层层叠加招式愈发凛冽的空当处，使得夏云升不得不暂且避过锋芒，弥补空门漏洞。

运力一跺，演武殿青石地面上呈现寸许脚印，夏云升身形拔高，一脚凌空狠辣踢向李天元毫不设防的脑袋。

李天元一手拎符剑天河，脚踏飘逸步伐，潇洒出尘不着丝毫烟火气般躲过此招。

一击未能得手后，夏云升一脚借力踹在三尺青峰上，本已显坠落趋势的身体再度拔高几分，身子一拧，借助居高临下之势，手持大霜长刀猛然劈下。

李天元横剑举起，抵挡下这记占据了人时地利的一刀，脚下所踩青石砖块龟裂成片，双脚陷落地面足足半尺有余。

挥刀劈出这招后，夏云升竟是弃去符刀不用，右腿微屈，势大力沉却又显阴险毒辣的踢向面前的这位太上剑仙的下体裆部，这分明极其下三滥的撩阴腿竟被他使出几分堂堂正正的意味。

李天元微微一怔，似没有意料到这名打的诸多天才哭爹喊娘的“演武殿一霸”竟会使出这等阴险至极，却有防不胜防的招式。

趁他失神之际，夏云升不退反进窜入他面前，肩部发力劲道迸发，将他轰退数步，手臂猛然暴涨，灵活如蟒蛇般绕至他手腕处，两指点出，使其顿觉无力酥麻，生生强抢走了上品宝兵的符剑天河。

来了个“空手套白刃”的夏云升将大霜长刀收入鞘中，抬臂长剑遥遥指向手里空空如也的太上剑仙，面上神情真是有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嘚瑟可恶。

失了武器的李天元反倒没有任何动容失色，双手负后，甚至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悠然自得。

世间习剑用剑者数不胜数，但能问鼎剑道之巅的武者，纵览千古也是屈指可数。只不过这天地间，有着一些生来即能剑胎圆满，与剑心意相通，日后练剑悟剑进展也是用一日千里都不足以形容，故而他们则往往被称之为天生剑胚。

而这也是李天元的底气所在，即便此剑非他所有，也不过执掌片刻时光，但以自身作为天生剑胚的神妙，也绝非夏云升能轻易夺走的。

因此李天元才是这幅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淡定模样。

夏云升瞥了眼李天元那副好像指望剑会自己飞回来的神态，把手里一看就知道是‘好剑’的天河抛上抛下，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道：“无论是什么东西，到了本大爷手里，就别想再要回去。”

李天元眉头轻蹙，五指摊开虚握，却未有任何异象发生。

他缄默不语，约莫着半炷香后，忽地轻笑一声，“不知小兄弟可有师承？”

夏云升果断拒绝道：“有！”

李天元不无惋惜道：“可惜了。”

铿锵剑鸣激荡不休，李天元两指并拢作剑状，狂风骤起衣袖飘摇鼓胀，一道虹光自身后剑匣飞出，锋锐破灭万方的剑气肆意纵横捭阖，待光泽笼罩散去，一柄长三尺八寸，铸有篆铭道纹“白虹”二字，浑体剔透如玉石的飞剑展露出来，自行落入他手中。

得见此情此景，一旁对这剑再为熟悉不过的李解元瞳孔缩若针状，神情略显变化，他没有预见这场本该毫无悬念的战斗会变的如此一波三折，小师叔就连自身的“白虹”都祭出来了。

夏云升面色不变，立定原地倒提天河，两指微屈轻弹符剑剑身，篆刻道纹幻生幻灭青光茫茫，惊世骇俗的剑气溢满偌大演武殿。

李天元倒拎白虹负于身后，剑身轻颤鸣吟不休，悲鸣剑吟回荡不止，深浅不一的剑痕遍布青石地面。他眼神复杂难言，似有动容、不解、欣喜，可谓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过了半响后，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平静道：

“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