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龙山家族的枷锁
“我有一事不明。”艾伦问。
“您请说。”安妮龙山说。
“你们龙山家族现在是伯爵身份，就算贡献不力，也最多是降爵，又不会夺爵，怎么就说家族没有希望，连祖传的光明玉都要送人呢。你们完全可以蛰伏一段时间，等积攒起了实力，再把伯爵之位重新夺回来嘛，说不定还能成为侯爵、公爵呢。”艾伦问。
安妮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对别的家族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稳妥的办法，与其在遭遇逆境时徒劳挣扎、掏空家底，还不如以退为进，等待良机以东山再起。然而对我们龙山家族，这却行不通。”
“为什么？”
“因为伯爵就是我们龙山家族的信仰。”安妮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们龙山家族不要公爵侯爵，也不要子爵男爵，就要伯爵。当年先祖亚伯拉罕龙山籍籍无名时，曾梦想成为一名伯爵，当他战死后，其功勋虽足以封为公爵，但是他的家人为了满足他的遗愿，坚持只要伯爵之位的封赏。在之后的很多年中，龙山家族英才辈出，为国家和人民立下了不亚于当年先祖亚伯拉罕曾经建立的功勋，一直是大陆上排行前三的贵族世家，即使是那些著名的公爵世家与我们相比也要黯然失色。”
“然而自始至终，龙山家族一直坚守伯爵之位，从不要过高的爵位封赏，以至于后来，伯爵就成了龙山家族的代名词，人们单提起伯爵，只要没有加任何前缀修饰，一般都被默认为特指龙山家族。只可惜，随着龙山家族人才日趋凋零，以前是拼命地拒绝封赏，以保持伯爵之位，现在是想方设法地获得封赏，来维持伯爵之位，真是天大的讽刺。”安妮说到这里，热泪几乎夺眶而出。
艾伦听完之后感慨不已，对她说道，“其实我觉得吧，这伯爵之位恰恰是你们龙山家族最大的桎梏与枷锁，你们数代人，数十代人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应该想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你们顶着龙山伯爵的荣耀，却反而成为它的奴隶，你们的思想，你们的手脚，都被它死死束缚。也许有一天失去了这个光环，你们反而能活得更轻松一些，肩上的负担，心中的负担，也不会那么重，你说呢？”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不正是卢梭大贤的名言么。我们刚出生的那一刻是自由的，但在落地之后，就不再自由了，要不带这副枷锁，要不带那副枷锁，要不做这个的奴隶，要不做那个的奴隶。很多看似自由无拘之人，其实是更深层次的奴隶，他们身上的枷锁难以察觉，更难以反抗，相比之下，我们龙山家族身上的枷锁不算小，但也不是最大，至少它还可以被察觉。”安妮说道。
“你是在说我吗？”艾伦指着自己问道。
“别人之事，安妮不敢妄言。不过这龙山伯爵的称号是荣耀也好，枷锁也罢，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如果奥古斯丁先生和您能够成全我们，龙山家族将永远铭记此份恩情。”安妮说完，向艾伦盈盈一拜。
艾伦想了想说：“其实老师也没有给我准话，所以我也不能给你打包票。你们龙山家族的问题，还是出在那把龙剑上，你把它给我拿来，我想想办法。”
“你果然是奥古斯丁先生派来的，知道我们家族传承龙剑的秘密。”安妮欣喜地说。
“难道说你刚才还在怀疑我是骗你的？”艾伦问她。
“有那么一点点啦。”安妮红着脸说道，“毕竟这个世界上骗子很多，我们不得不多留个心眼。不过现在没有了，我彻底相信你了。”
“人家说，一入豪门深似海，我以前以为是庭院深似海，现在看来，分明是人心深似海，像你这样一位看似单纯善良的女子，心机都如此深沉。”艾伦说道。
安妮倍感委屈，便忍不住反唇相讥：“我再心机深沉，也不至于当众装晕，还编出什么天使降临的鬼话。”
“咦？”艾伦奇道，“你刚才不是还担心，我晕倒之后会把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么，怎么现在又认定我是在装晕呢。”
“刚才我是关心则乱，现在回想起来，其中大有疑点。”安妮说道。
“什么疑点？”艾伦问。
“天使降临是真的存在还是有人伪造，一直都存在疑问。就算天使降临是真的，那也绝不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必须有很充分必要的理由，天使才会耗费自身气力降临世间，而一旦完成使命，就必须马上离去，多停留一秒，对他本人和被降临者都是沉重的负担。刚才在大厅里，天使降临的唯一理由就是打倒那名亡灵大法师，然而他被打倒后，天使就应该立即离去，而不是再和陛下说那么多无关痛痒的废话。”安妮说道。
“你看出来了，刚才曼妮夫人也看出来了，不过你们的理由各不一样，看来我留下的破绽还真是多。”艾伦一脸尴尬地说。
“看出来又怎么样，其实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当众揭穿你，所以要说心机深沉，我可比你差远了。”安妮扳回了一局，感觉特别解气。
“所以才说一入豪门深似海嘛。像我这样一个天真淳朴好少年，进了皇宫这个最大的豪门，也不由自主地心机深沉了起来。我刚才也不是在针对你，而是抨击这种豪门大院对人性的扭曲和压制。”艾伦很快把话圆了起来，摇头晃脑地说。
“你——！”安妮觉得刚才反驳艾伦真是个天大的错误，他在暗损自己，自己默不做声不就行了，何必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呢。现在可好，让他连人带家族以及整个贵族阶层一并给挖苦了。
“对了，”她又想起了什么，“我们家族的传承龙剑是不能拿出祖宅的，能不能麻烦您亲自去看一下，也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这倒没问题，不过可能要等两天，现在抽不出时间。”艾伦说。
安妮虽然恨不得艾伦现在就随她回去，可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于是耐着性子向艾伦告辞。“那我先回去准备了，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卧病在床的父亲大人。”
艾伦：成年礼你不参加了？
安妮：我们已经来过了，没必要待到最后。再说了，今天这么一闹，我们也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
艾伦：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安妮：嗯。
艾伦：你们今天是真心想送出光明玉，还是故意赌气呢。
安妮：你……
艾伦：其实你们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糊里糊涂地来参加成年礼了吧。
安妮：……
艾伦：你父亲应该都不知道这件事吧。即使他决定要献出光明玉，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场合，这分明就是小孩子的做法。
安妮伸出三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艾伦：三啊，我又不是不会数数。
安妮冷笑道：你既然会数数，为何口口声声说问最后一个问题，却连续问了三个？
安妮说完之后，乌亮的长发一甩，把背影留给目瞪口呆的艾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姐姐，我好久都没有看到你笑了。”等在走廊外面的安然看见安妮出来后，迎上去说道。
“我笑了么？”安妮摸着脸颊问道。
“嘴角微翘，不是笑是什么？”安然说道。
安妮在安然的头上敲了一下，板着脸训道：“你不好好学习，把心思都用在这上面做什么？”
安然捂着发疼的脑门，嘟囔道：“今天早上你才跟我说，以后不要那么辛苦，凡事要劳逸结合，多留心下身边的有趣事物，怎么脸色说变就变。”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瞒着父亲把光明玉当做礼物送人，现在贻笑大方了，等会儿回去怎么向父亲解释？”
“姐姐，我只是这么提了一嘴，最后拍板的是你，去祖宅偷光明玉的是你，去找三皇子献礼的也是你，我还劝了你好几次呢。”
“你还说！”
“……”
“等会儿回去见到父亲，我把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别吭声。”
“那怎么行，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宁肯被父亲打棍子，也不能让姐姐你帮我顶罪。”
“安然，”安妮语重心长地对弟弟说道，“父亲当年强行激活血脉的时候伤了元气，这些年身子骨越来越差，能下床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你是家族的继承人，不能让他失望，明白吗？”
安然认真地点了点头。“姐姐，我懂了，如果奥古斯丁先生真的能帮我们重新激活龙剑，我一定不会让你和父亲失望的。”
“唉——”安妮叹了口气道，“以前希望渺茫的时候总觉得肩上压力好大，现在有希望了，却发现真正的压力才随之而来，龙山家族一代代先辈们还真不容易，创业难守业更难，也许正如他所言，我们都带着枷锁……”
“姐姐，如谁说言？他又说的什么？”她的最后两句话声音太小，安然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