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旅者奥义

“广义上，任何穿越位面的人都可以称为位面旅行者，但大部分人并不是为了旅行而旅行，而是另有其他目的。穿越位面不仅代价高昂，而且面临着巨大的未知危险，很多人出去后就再也找不到回家乡的路。穿越位面，常常是为了征服新的领土，或者是逃脱仇家的追杀，有人是为了寻求更强大的力量，有人则是为了追溯祖先的来源。纯粹为了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而旅行，大陆旅行就已经很少了，跨界旅行更是罕有人为，跨位面旅行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初代狮心大公当年写给莫雷大主教的一封信中，曾经提到过一位疑似位面旅行者的人，并和莫雷大主教探讨了一些关于位面穿越的内容，不过莫雷逃出教皇山时发生了激战，他的寓所被夷为平地，大部分的书籍信札也都被毁掉，只剩下一些残破零碎的纸片，所以我也得不到更详细的内容。”奥古斯丁说道。

艾伦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和莫雷之间的事情，您就不想知道吗？您从来没问过我这方面的任何问题，这使我很困惑，也很不安。”

“当年莫雷被全大陆的强者联手追杀，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他表示，他在这个位面的追求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个位面已经没有他值得感兴趣的东西，如果众人肯放他一马，他就此隐匿起来，不再露面，也不祸害世人，寻到前往其他位面的方法后就会立即离开，和这个位面再无半点关系。相反，如果众人苦苦相逼，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在临死之前，可以制造一场覆盖半个大陆的瘟疫天灾，这些强者固然不会有事，但是平民众生就不知要死去多少。就在众人进退为难的时候，卢梭站出来说，他一生从不骗人，如果莫雷能够接下他一剑，他就做主让他离开。如果莫雷以后做出荼毒生灵的事情，所有的责任他一力承担，而他也会追杀莫雷到天涯海角，直到砍下他的头颅。”奥古斯丁说道。

“上次卢梭大贤在我面前说过，希望老朋友不要记恨他砍出的那一剑，应该就是指这件事吧。”艾伦说道。

“六百年前的海人战争诞生的几位大人物中，法兰克帝国的卢梭和光明神教的莫雷关系最是莫逆，他先砍莫雷一剑，又放他离开，双方都有了台阶下。莫雷知道卢梭言出必诺，也放下了心，撇去防护罩，以肉身硬生生吃了卢梭一剑，几乎死去。这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一招取他的性命，但还是任他离去。尽管他堕入了黑暗，但作为大陆几百年间的风云人物，还是得到了应有的尊重。而卢梭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和担当，也使他的威望更上一层，比火云、海因里希等人更有资格做一名人类领袖。一直处于尴尬状态的教会，对于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也非常满意，光明神教和法兰克帝国又迎来了一个蜜月期，在光明神教的大力支持下，法兰克成为了全大陆的文明中心。”

“而从那时起，属于莫雷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无论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前往别的位面，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了。所以我没有问你关于他的事情，想必卢梭更不会问，莫雷如今的状况不可能会很好，我们知道了徒增感伤，还不如不问。”奥古斯丁说道。

“确实，卢梭大贤就随便问了两句，然后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不过，老师，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艾伦说道。

“什么事？”

“您刚才说，卢梭站出来说他一生从不骗人，莫雷竟然就相信了，这怎么可能，他骗人不要太厉害，我和他在一起短短的时间，被骗的次数已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艾伦说道。

奥古斯丁哑然失笑。

艾伦继续愤愤地说道，“他不光骗我，还骗索菲亚，骗索菲亚也罢了，竟然让我背黑锅。都是他是闻名的大教育家，难道你们大人就是这样教育年轻人和小孩子的吗？”

奥古斯丁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我确实很难回答你，想必他也很难回答你。我们因为什么原因去做一件事，往往我们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我给你的忠告是，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你的老师，你的挚友，你的爱人，你的亲人，以及你的子女，每个人都可能会骗你，也肯定会骗你，所以不要纠结于他们是否骗你，而是要看他们是否出于善意的动机，如果是，那就应该尽量原谅他们，他们骗你也肯定有说不出的苦衷，但如果他们是出于恶意而骗你，你就要好好思考下和他们的关系了。卢梭大贤无论是骗你还是骗索菲亚，我相信他是没有恶意的，最多是开个玩笑而已，所以你也不要有心理包袱。”

“难道出于善意就可以骗人？大人们不是总教育小孩子什么时候都不要骗人吗？说一套做一套，真是太虚伪了。”艾伦说道。

“一般来说，骗人确实是不好，但人们也通常默认为，善意的欺骗是可以理解的。大人们不和小孩子讲这些，并不是虚伪，而是小孩子还没有善恶的观念，无法区分善意的谎言和恶意的谎言，所以即使是再撒谎成性的大人，也不希望小孩子说谎。”奥古斯丁说道。

“大人们认为小孩子把握不住说谎的分寸，而大人可以。”艾伦说道。

“是的。”奥古斯丁说道。

“但其实大人们也把握不好，很多大人的善恶观还没有小孩子分明。”艾伦又说道。

“没错。”

“那你们就好意思？你们这边刚撒完慌，那边又板着脸教训小孩子不要说谎，就不脸红吗？”艾伦气愤地质问道。

“我们说一个人撒谎，言外之意就是，他说了和事实不符的内容，说的是假话，而不是真话。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为什么从人类萌生灵智的那一天起，谎言就从未消失过呢？学者们有这样一种看法。世界分为物质世界和意识世界，两个世界互有联系但又截然不同，一些从物质世界来看虚假荒诞的东西，从意识世界来看，却是正确合理的。因为我们同时存在于物质世界和意识世界，说真话是我们的本能，说假话也是我们的本能，真话是意识世界的表现，假话则是意识世界的反映。真话反映的是我们所处的真实世界，假话表达的是我们内心的真实需求，所以它们都是真实的，而且同等真实，没有等级之分。如果只是从物质世界的角度来看，假话是不应该不道德的，但这只是一种传统的偏见，因为人们无论对撒谎如何深恶痛绝，轮到自己的时候，该说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说。与其说这是善与恶、真与假的斗争，倒不如说是两个世界的碰撞。当然了，对于这个观点我是有保留意见的，你也不用在这个问题上向我质疑。”奥古斯丁说道。

艾伦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好好反驳一下奥古斯丁刚才的观点，但是他最后那句“我是有保留意见”，顿时让艾伦感觉一拳打在了空气上，找不到目标，只好泄气地说道，“大人们一手缔造了假恶丑，又把它们粉饰成真善美。那些身份尊贵的大人物，背地里做的见不得人的勾当，比普通人不知多了多少，却还恬不知耻地享受着万众敬仰。我们一群学生从海外归来，还没踏上陆地，就遇到了刺杀，凶手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不是狮心公爵就是学校的老师，都是我之前十分崇敬的对象，而隐藏得更深的幕后主使，竟然是老师你们这些宗教疯子，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灰了，再也看不到色彩。”

“你不是想做一名伟大的旅行者么？有光明有黑暗，有绚烂有凋零，有平和有狂暴，有心暖有心酸，有期待有失落，这样的旅程才算得上丰富，走完这样的旅程才算得上无憾。如果你永远只看到一样的景色，经历千篇一律的故事，体验永远不变的情感，就算你走过很多地方，也只相当于原地踏步。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你如何抱怨，但你还是不愿意放弃。”奥古斯丁说道。

艾伦默然。

“好了，”奥古斯丁接着说，“我们这次的谈话持续了很久，这也是我们师生第一次坐下来认真地交流，至少我是很满意的。你今天来找我，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在见狮心公爵之前听听我的看法，特别是你认定了他是雇佣杀手的幕后主使之后。我不仅说了我的看法，还和你讲了很多相干不相干的事，相信对你是有所帮助的。索菲亚小姐已经在门外了，你随她去吧。见了狮心公爵，你也不用拘束，想说什么都可以，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无论你们谈到了什么，老师都会支持你，算是作为你此次海族之行圆满归来的奖励。等下次找个时间，我要好好听你讲一下海族的见闻，想必你会说出很多让我感兴趣的内容。说到这里，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