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英雄之殇

裁决微微摇了摇头，对着灵语说道，“你们海神殿需要一个交待”，然后又看着南茜，“你们娜迦族也需要一个交待，”他苦笑着说道，“可是我把鲨暴交给了你们，我回去又如何向我的族人交待。”

“既然这样，就由我给你们一个交待吧，这样大家都能满意。”说完，他右掌猛地插入自己的胸膛，抓住自己的心脏，狠狠一握，滚烫的鲜血喷射得到处都是，离他最近的几个人都被溅了一身。

大殿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南茜，她发疯地大叫一声，冲了过来，扶住裁决摇摇欲坠的身体，大颗的泪珠不住滴在裁决的脸上，嘶声力竭地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裁决没有回答她，慢慢从胸膛中伸出自己的右手，紧紧握住南茜的左臂，认真地看着她被泪水打湿的脸庞，艰难地说道，“我这一生，只有别人欠我的，没有我欠别人的，但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刚才那番话，别人以为你是要辞去族长一职，和历任族长一样隐居起来，但我却知道，你是准备和我生死决斗。你性子要强，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捍卫娜迦族的尊严，可是我已经误了你的一生，又怎么忍心再夺取你的性命。”

南茜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裁决，大声地哭道，“不，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没有……”说道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抱着裁决大声地痛哭着。

裁决又艰难地转了下头，看着灵语，说道，“鲨暴只是听我命令行事，一切都是我幕后策划，所以一切罪责也由我一力承当，不关他人的事。”

灵语长叹口气，脸上露出无限的惋惜，说道，“裁决族长你又是何必呢，天大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承担罪责。不过既然你把一切都扛了下来，我答应你，鲨暴的事不再追究，但参与的其他人不能脱罪，这关乎海神殿的威严，希望你能体谅。”

裁决点了点头，又扭头看着南茜，用满是鲜血的右手从怀里巍颤颤地拿出一个玉钗，对她说道，“这个寒玉钗，是当年我送给你的礼物，当你得知我和族长的孙女订婚后，把它折断扔到了我的脚下。你走之后，我把它们捡起来，重新粘好，很多次都想再次送给你，但实在没脸张这个嘴，于是它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从未离身。”

南茜含泪接过这支沾满鲜血的寒玉钗，紧紧攥在手里，哽咽着说道，“都怪我当年太过强势，总是咄咄逼人，不肯退让，使你受不了。我把这个钗子折断后不久就后悔了，跑去原地寻找，但始终没找到，没想到我还有重新见到它的这一天。”

“是啊，都怪当时我们太过年轻。”裁决回想着当年，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微笑，“可是我们最留恋的，不正是那懵懂无知的青春年华吗？真想重新和你谈一次恋爱，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你。”

“族长！”银鲨族的族人们也已冲了过来，在裁决面前“噗通”跪下，早已泪流满面，痛哭不止。

“你们起来，我们鲨族只有流血的汉子，没有流泪的懦夫，今天海洋各族都在这里，你们别丢我们鲨族的人。”裁决看着他们，满含慈爱地说道。

鲨族人都慢慢站了起来，但依然悲痛不已，不能自已地恸哭着，用右臂不停擦去眼睛里刚刚涌出的泪水。裁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他们说道，“你们都是我鲨族的好二郎，记住，血要让人看见，泪不能让人看见。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你们回去之后，要告诉族人，不要怨恨任何人，也不要再提为我报仇，否则我的灵魂也不得安宁。你们要答应我。”这是裁决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鲨族人又一次跪在地上，含着热泪向裁决保证，“不要怨恨，不要报仇，我们牢牢记住了，您就放心吧。”

巨壳族族长横刀走到跟前，用手轻轻拍了拍裁决的肩膀，说道，“老伙计，我会永远怀念你。”说的时候，他也有些哽咽了。

巨鲸族族长吞天，章鱼族族长保尔，海龙族族长沧海，也走上前去，和这位相识了一辈子，又明争暗斗了一辈子的老朋友告别，每个人都是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南茜这时抬起了头，对灵语说道，“裁决一命抵一命，梅凯琳长老的死，我们娜迦族不再追究，我和裁决相爱相恨相识相交一辈子，不希望我们的族人为我们打生打死，还请大长老多为斡旋，南茜这里感激不尽。”

灵语点了点头，说道，“再大的罪过，裁决族长也赎清了，娜迦族和银鲨族不应该再因此开战，不应再有无辜的人牺牲了。”突然他脸色一变，急促说道，“南茜你别犯傻！”

说时迟那时快，南茜凄婉一笑，攥起手里的寒玉钗，朝自己的心口狠狠插了进去，然后死死搂住裁决，两个人破裂的胸膛紧紧挨在一起，鲜血从南茜胸膛流入了裁决的心口。

“你又何必。”裁决柔声说道。

“我愿意。”南茜微笑着对他说道。

裁决抬起满是鲜血的右手，用最后的力气帮南茜捋了捋额头上的秀发，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南茜则将脸庞紧紧贴住裁决的面颊，露出幸福的表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娜迦的族人也跑了过来，跪在南茜周围，失声痛哭着，而大殿中的很多人，也忍不住抹着眼角的泪珠。这时的艾伦，也朝着裁决和南茜深深地鞠了一躬，向他们表示自己的敬意。裁决是他离开小石村以来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敌人，但也是他心中第一位真正的英雄。

过了许久，灵语才对着大殿众人高声说道，“裁决族长是我们海族的英雄，南茜族长也是我们海族的英雄，英雄不应孤单地离去，七天之后，我们将在亚特兰蒂斯城为他们举行圣葬，海神的光辉将永世照耀着他们，他们无愧于海神最虔诚的子民。”

“海神佑吾海人！”大殿众人身体微微前倾，低头高声念道。

众人逐渐离去，祈神大殿中的人逐渐稀少，沧海招呼艾伦和他一同回去，艾伦却让沧海等一下，自己径直向灵语走去。

“南茜和裁决至死也不愿分开，我认为应该把他们葬在一起。”艾伦平静地说道。

灵语看着艾伦，许久才说，“娜迦族和银鲨族会有他们的想法，我们不能勉强。”

“但是海神殿应该有自己的态度。”艾伦继续追问道。

“好吧，如果娜迦族和银鲨族都同意把他们合葬，我可以在亚特兰蒂斯城为他俩修筑一个陵园。”灵语说道。

“海神花象征着对海神的忠贞和虔诚，裁决族长和南茜族长用他们的生命浇灌出了最绚丽的海神花，我建议在海神花广场为他们两人竖立一座巨大的雕像，以纪念他们对爱情的忠贞，对族人的责任，和对海神的虔诚。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艾伦又说道。

灵语深深地看着艾伦，最后说道，“我同意。”

艾伦最终没有和沧海回到海龙族的驿馆，他作为人族的使者，被灵语安排到了海神殿的别墅区，在那里，他看到了两位失散的同伴，索菲亚和辉月。

艾伦看见她们俩，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说什么，两人就朝他扑了过来，紧紧搂住他就是一阵痛哭，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艾伦一动不动，任由她们两人这样抱着，心中涌起丝丝暖意。虽然和她们只分别了几天，但却像很多年那么漫长，再次相见，仿佛最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令人喜极而泣。

裁决和南茜临终时的心情，又是如何的呢？艾伦默默地想道。裁决和南茜当年分手后，依然保持着朋友的关系，但他们的心灵其实早已分别，直到刚才临死的时候，他们才又一次真正相逢，他们又一次见到了当年所熟悉的、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彼此，那种阔别多年骤然重逢的巨大幸福感，使他们对一切苦痛都视而不见，甚至以微笑来面对死神的降临。

神啊，你不光赋予了人智慧，还赐予了人情感，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