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客满

江遥放下茶杯走到苏芸清面前，道：“有地方住就行，你把别人都赶走做什么？”

苏芸清鼻子一拧，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阴气很重？”

“那又如何？”江遥狐疑，“这里临近宿城死界，游魂逡巡，阴气本来就很重。”

“不单单是普通游魂的问题。”苏芸清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压低了声音，“你还没感觉到吧，这里到处都是枉死者的怨念，浓得呛人，恐怕你连站在面前的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如果要跟某些奇怪的客人住在一起，那可真是糟糕的事情！为了咱们几个的小命，还是花点钱消消灾，请神出门吧！”

“居然有这种事……”江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他眼里，真实和虚幻的景物已经融为一体，万物都蒙着一层灰暗的色泽，或怨恨或哭泣的幽魂面孔在各个角落出没。他自然无从辨别所谓人鬼的真假。

他忽然又问：“但你为什么要报我的名字？”

苏芸清笑盈盈地道：“你名头比较响嘛，亮出来那些孤魂野鬼都得退避三分，我就顺便沾一下你的光喽。”

“是这样吗？”江遥的目光转了半圈，微哂道，“那你岂不就成了我的走狗爪牙？”

苏芸清撇了撇嘴，正要开口，忽听二楼传来一把破锣般的嗓音，“哪个龟儿子敢撵老子出去？你给老子说道说道，老子要看看到底是你出去还是我出去！”

江遥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膀粗腰圆、赤着上身的壮汉骂骂咧咧地走下来，那木质的楼梯被他一身肥肉压得喀吱喀吱作响，好像随时都要支撑不住。

“看，麻烦来了。”

“怕什么，小子，用你的威名摆平他！”

“你惹的麻烦，凭什么要我出头？”

“因为我是你的走狗爪牙嘛！现在爪牙受了伤，你这做主子的是不是也该亲自露脸了？”

“……”

两人私语之际，那壮汉已嗵嗵嗵地下楼，气势汹汹地走到柜台前，凶狠的三角眼往四面一扫，粗壮的胳膊搁在柜台上，瞪着掌柜问道：“是哪个龟孙说要包场的？嗯？谁？”

掌柜的浑身一哆嗦，陪着笑脸道：“是、是、是您旁边的这位姑娘……”

壮汉瞧清苏芸清长相的时候，三角眼一亮，满脸横肉都好像变得柔和了些，但他随后又见苏芸清露出害怕的神情缩到江遥身后，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是你这龟孙，用两吊钱就想叫老子滚蛋？”壮汉的唾沫几乎喷到了江遥脸上。

江遥摇摇头：“不是我。”

“嘿嘿！”壮汉不屑地笑了两声，“敢做不敢当啊，是不是男人？”他蒲扇般的大手朝江遥肩膀推去，心想对方这种瘦弱的小身板还不得成滚地葫芦。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如山岳般纹丝未动，倒是反震过来的力道让他手腕生痛。

“你这小子，有点门道嘛！”壮汉瞪大了三角眼，语气凶厉依然，但仔细听来少了几分悍气，“只不过跟你爷爷比起来还不够看呐！”

苏芸清从江遥背后露出脑袋，竖起三根手指，道：“三吊钱。”

壮汉脸上横肉抖了抖：“才三吊钱就想打发你黄三爷，你这小姑娘做梦没睡醒吧——”

“五吊。”苏芸清摊开巴掌。

“哼，算你识相，三爷今天就放你们一马！”

五吊钱到手，黄三爷偃旗息鼓，其他的客人自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陆续收拾东西离去。本就不大的客栈，立时变得冷冷清清。

天快要黑下来，大堂里点了蜡烛，微弱的火光随着漏进来的摇动，在众人投下的影子里，映出的是一张张凄厉怨恨的面孔。

“吃完饭早点睡觉，晚上不要出门，遇到什么事情就大声叫人，都听到了吗？”苏芸清吩咐道。

人们点头应是。

“老谢，你也少喝点酒，这地头不怎么太平，万一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呃！”谢元觥打了个酒嗝，“我不出门，就在屋里喝。”

“少喝点吧……”苏芸清劝了劝，不经意看见江遥正垂首发呆，便用脚踢了他一下，“小子！你在看什么？”

江遥从桌下那些张牙舞爪的鬼魅魔影上收回目光，答道：“没什么。”

“没事少发呆。夜里警醒点，不要只顾着蒙头大睡，一有情况就直接动手，知道吗？”

“你真啰嗦。”

苏芸清气得使劲踢了他一脚：“要不你乱发神经，本公子才不到这种鬼地方来！”

醉眼朦胧的谢元觥忽然放下酒杯，道：“外面有人过来了！”

苏芸清闻言一皱眉，果然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往这边靠近。乍一听只是三四人的脚步，落地极轻，如垫着一层细羽绒纱。但等那几人来到门口，苏芸清才感觉到另外三道不同的气息，隐匿得极好，若非她有法宝傍身绝难察觉。

苏芸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外面传来沙沙几声轻响，有人在推门。但门被闩锁住，外面的人试了试，没有推开。然后换了一个人上前，砰地一响，门闩应声而断，大门中开。阴冷呼啸的夜风灌进来，仿佛将外界暮色也带入客栈，满堂烛火当即灭了一半，剩下的也没苟喘残延多久，在挣扎了几下之后全部熄灭。

此时无星无月，天地皆暗，众人睁大眼睛也难以辨清事物，忽而视野中出现一线光明，那竟是一个浑身散发出莹白毫光的人影，款款踱步而入。

“嘶——”看清那人模样，江遥吸了一口冷气。谢元觥擦拭嘴角的动作也停下来，任由酒水滑落腮边，喃喃地道：“我的娘……”

那一位白衣宫装少女，雪肤花容，秀丽入骨，冰肌玉骨之内好似有华光流动，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祥光，仿佛仙人下凡，令人一见就如坠梦魇，浑然忘却身处何方。

掌柜看直了眼，伙计忘了上前，在场的男人之中，唯有叶星魂最先恢复过来，但也连连咳嗽以掩饰失态。

宫装少女侧后方是一位凤目细长、仪容威严的道装女子，头束高冠，双眉之间有一道拇指粗细的紫色竖纹，望之杀伐之气凛然。她两人身后还有四名少女，亦是俊丽灵秀之姿，不过在前者照人容光下便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