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卡尔焚(黑死病)

——地球,亚特国

几千年前的一个夜,静如死渊。

从浓稠黑雾中刚挣脱出的半边月,垂死般将残光勾勒在连墙接栋的亚特式屋顶上,余光则抛撒到街边一角,那儿有着十几具久已干枯的扭曲尸体,他们面目狰狞即便是临死也没得到安详。被打死的猫狗更是随处可见,硕鼠在尸堆中终日饱食,懒懒散散。

一条人影在街心匆匆闪过,似被鬼魅追逐的猎物。他吹起口哨为之壮胆,绕过几条街区终于在一扇门前止步,稍微喘了口气后,沉闷的敲门声在幽暗处回荡。

“谁?”

里面一个妇人警惕的声音。

“是我,巴尔克。”

“哦,上帝,先生您总算来了!”女仆模样的妇人拉开门,将中年男子让了进去。

男人脱下礼帽,女人接过去挂好,“我父亲他怎么样?”

“唉,医生没来,听说也染上了,卢卡斯老爷他恐怕是,”

“他怎么样?”

叫巴尔克的男人有些慌,“医生前几天就说熬不过这个月,我看他今晚……唉,您还是快上去看看吧。”女人叹口气,搓了下手,消瘦的身躯有些颤抖。

巴尔克没再说话,疾步上楼。

二层楼有三个房间,他径直走向主卧,轻轻敲击一下后里面毫无反应。于是推开房门,那是一张切普代尔品牌的龙国式大床,显示着主人曾经的不凡,只是早已破旧。

老人在床榻上喘着气,脸呈现着骷髅般的消瘦,露出的一只胳膊上有十几处黑斑。

黑死病!巴尔克心里还是有些忌讳,尽管他们之间的血缘让他克服了大多数恐惧。

房间里充斥着刚被烟熏后夹杂着腐朽的混合气味,让人几欲掩鼻。

“父亲!”

巴尔克坐到旁边椅子上,轻声呼唤。

他知道老人可能挺不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言,好让他放心离开这个苦难的世界。

“水,”

老人喉头呼噜着,“好的,稍等。”巴尔克刚想起身,旁边站着的女仆已经把水递了过去。

刚到嘴边,老人却猛晃了下头,水差点被打翻。

也许老人只想让自己独自在这里,巴尔克挥手让女仆退出去,“把门关上。”他知道父亲有话要说。

“父亲,您有什么需要交代我的?”

“咳咳!”

老人咳嗽几声,吐字艰难,“有!”

“我听着呢,父亲大人。”

“我听着呢,父亲?”他怕老人没听清,凑上去倾听。

“唔,唔”这是一种含混不清的语义,不多的白发在形容枯槁的头颅上摆动,“唔,唔,唔!”只见他的手稍稍抬起来,发黑腐烂的手指在床边犹自抖动着。

父亲他想干什么呢?现在只剩一根手指了,那是指着某个方向?

巴尔克连忙顺着那根手指的指向,退后一步,低头察看,挪开一点被褥后,老人的手指已变为敲击。

“哆,哆!”

巴尔克的目光移向手指敲的地方,那是床侧。橡木横档上除了一些华丽古旧的雕饰,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父亲他是,是神智不清了么?但手指还在艰难地敲击着。

“唔,唔,唔!”

巴尔克看见父亲眼里燃起的一丝微光,喉头的声音更为急迫。

“好的,父亲大人,请不要急。”

巴尔克只好再次低头俯看,这也许是父亲最后一次的嘱托,他必须服从,哪怕是非常荒谬,生活已经够艰难,满足一下即将离开这人世的老人吧,所能做的不多了。巴克尔内心叹息着。

自己的指尖触摸到床边的复杂纹路,这个在久远时代中已被摩挲得光润滑腻的物件,是曾陪伴自己童年的回忆,连雕饰也同样?

“咦?”

他看到雕饰中的一个小孔,正好是一个蝙蝠睁大的眼,这是他几十年来从没注意到的东西。

“父亲,我看到一个蝙蝠的眼睛,似乎是孔。”他向床头的老人说,敲击声突然停止了。

“嗯,嗯。”

依然是含混的言音,但巴尔克看得出老人的小小愿望快达成了,他看到父亲眼底的微光已似火燃烧。

巴尔克开心起来,难道父亲会给自己留下什么?

这不可能吧?虽然他们家曾经发达过,那也是自己出生前的那么久的事情。

但他还是心存希望,毕竟自己也有了家庭,活下去就得要钱。

虽然这个破旧老房子也能值几个钱,但毕竟自己一家人要住,现在为了躲避老人染上的这种黑死传染病,全家都只能暂避在外。

不过他始终看不出床侧蝙蝠眼睛里有什么,应该不是这张床值什么钱吧?或者,难道里面藏着什么?他敲了敲那里,再敲敲旁边,确实蝙蝠眼的这块声音有些不同!

“拉,”

是床头那具枯槁的身体里爆发出的低吼。

“拉?是拉出来吗?”巴尔克有点听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是自幼就是一个愚钝的人,不太受父亲待见。

“父亲?”

他再次凑过去,看到老人那双因愤怒而睁大的双眼,里面有两团燃烧的怒火,巴尔克不由骇然退了一步。

“拉!”

“拉!”老人的手再次抬起,敲击床沿,发出“咚”的一声。

“拉!”“咚!”

“拉。”

终于他的手垂下去,再也没抬起……

父亲死了?

巴尔克脑子里像被一群黄蜂闯进,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过了好一会,他挨到床边,虽然这几个月看够了无数死人,但他敬畏着眼前这个人,父亲是如此严酷且不苟言笑的一个人。

“父亲!”

床上人已然归于天国,但他还是尝试呼唤。终究没有反应,口鼻已没有呼吸,心脏再无跳动。他深叹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该准备料理后事了,想起手头并无多少积蓄,不由一阵悲楚。

刚想唤那个女仆进门,慢!他突然想起父亲的最后手势,还有那双依然睁圆的双眼。

他重又看看那块床侧板,父亲应该是让他把它拉出来,尝试用手捏住凸起的地方,但完全不着力!这让我怎么拉?又没有拉手,要不推一下?

他又用力推挤,纹丝不动。

难道这个孔?是什么机括?

他又开始在床侧忙碌起来,从外到里的摩挲,突然手指在床下触摸到一条能动的木条,他有点兴奋,忙点上一根蜡烛,仰天把自己移进去。

果然,床内侧边缘嵌有一长条缝隙,中间有个小圆环。

这么小的木盒?这能装得下什么?他有些失落,父亲指的该不会是这么小的东西吧?哪怕是金条也太细了,完全不够全家吃一个月的。

总比没有好!他一边宽慰着自己,一边把它拉出来,这是一个小木盒,确实很窄,两指宽,两指高,长度也只有一个手掌。

巴尔克把它小心地攥在手里,自己慢慢又从床下移出来。

掐灭烛火后,翻过身,需要让自己平息一下心跳和喘气,父亲大人,谢谢!上帝会保佑您!

他小心地打开,金条?不是,里面是一团紧密的棉絮,什么?棉絮!他失望的把它拉出来。

感觉有根长长的东西,原来是钩子,却不是黄金做的,就镀着珐琅的普通材质,类似织毛衣那样的形状,却又不像,因为尖头那一段是弯曲的。

这是?

“唉!”

盒子被扔在地板上,“咚咚咚!”弹跳开,还有钩子在地板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门外传来女仆的敲门,“先生,您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谢谢,我没事!”

他躺在地板上有气无力的回答,只是钩子?

“拉!”

耳边仿佛又传来父亲临终时的嘶喊。

钩子?拉?

哦,是用钩子拉?

他那颗本不聪明的大脑,现在终于转起来,一翻身爬起,又慌忙找到那根钩子,爬到那只蝙蝠眼那里。

心在狂跳,像一个把全部身家倾掷一注的赌徒,他右手划了一个十字,低声祈祷,“上帝保佑!”

左手小心地将那个弯曲的钩子头部对准蝙蝠眼睛,那个孔。

钩头与眼洞是严丝合缝,对了,就是这样!

于是,慢慢将钩子顺着弧度放进去,大概进去约一指节的长度,有了空隙和拉扯的阻力后,钩头应该勾住了一个凹槽。

可以了吧?

他试试往回拉一下,没有动静,不会吧?

再次用力,“咵”的一声,只觉手里一松,坐倒在地,竟然一扇小暗门被拉了出来。

他欣喜若狂,大脑一片空白,呆了一会,再次爬过去。只见小门边的漆刚被剥离,难怪很难发现,门缝被掩盖上几层油漆了,若非有那只蝙蝠眼的孔被挖开,恐怕难见天日。

他忙转头倾听一下四周,没有其他动静,他跑去房门后侧耳,女仆应该不在门外。

强抑制住兴奋的心跳,转过身轻步来到那扇暗门前跪下,好期待能有让他们一家度过难关的小财富啊!

巴尔克将小烛台的蜡烛重新点燃,竟发现手哆嗦个不停,这是希望之光!上帝保佑!他狠狠地想。

烛光映照到了里面,怎么是一团棉絮?

棉絮?不可能的,命运怎会如此残酷?强烈的反差让巴尔克差点愤怒起来。他不甘心,一把掏出那团牢牢挤满空间的破棉絮。它是如此紧实,只能将其一小团一小团才能扯出来。

是吧,难道是我的苦难还不够多么?命运接着还要用这个来嘲笑我?

他一边扯,一边嘀咕,随着棉絮的减少,巴尔克开始宣泄出愤恨,“真是见鬼,受够了!”

“我受够了!”

嗯,有布?

当他感觉手里的棉絮还带出一卷东西时,已来不及收手,它已被摔出老远,“咚”地撞在门上弹回到地板上同样发出“咚!”

他急忙循声望去,地上躺着的是个布卷。

突然门外好像有点响动,“美莱达?美莱达吗?你在外面吗?”

却没人回答,他疾步过去,侧耳倾听,接着把自己堵住门口,又猛拉开一条门缝。

外面空无一人,楼下传来一阵锅盘清洗的声音。他放下心,舒了口气,再度轻轻掩上房门。

他捡起布卷,包得很紧实,找来剪刀,小心剪开,棉絮里居然出现一个精巧的小手镯。此刻它在手心躺着,散放出金色和白色的微茫,那是黄金和钻石在他眼里的光华。

天哪!

手心一把将它抓紧,是梦吗?犹自不敢确信眼前这一幕。

是,是真的!因为感觉到整个手掌都在享受着几十颗钻石棱角的美妙触感,那种沉甸甸的份量。

“上帝啊!幸好没有摔坏?我真是个蠢东西!”

他对着它轻声低语,仿佛对着某种有生命力的东西。忙把它用棉絮和布再次包好,又折身爬回去,手指又触到里面有大概十几个这样的布卷。

“哦,我的宝藏!我的,这下我们有救了!”

巴尔克把它们一个一个抽出来,轻轻放在地板上,从没想到父亲会留给自己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十几分钟后,地板上出现了一堆金饰品,有手镯、项链和头饰。上面有龙、海马、魔鬼、动植物,都是黄金,有些是涂上珐琅制成,有的还镶着珍珠,并有宝石或钻石镶边。

还会有什么?

尽管灯光照进去,里面已经空了,但手还在四处摸索,在他快够不着的地方,那个最深的隐秘处,触摸到一块有些像瓷器的地方,还有间隙。

什么东西需要这样谨慎?

他胳膊实在有些酸痛,于是休息一下。

巴尔克想起了那个钩子。

“咚,咚,”是门外女仆在敲门,“先生,您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是一个临时雇佣的女仆,做事确实尽责尽职,她只在晚上来,过夜则住在隔壁房间。

“哦,我没事,我们在谈一些事情。”

他现在还不敢对她说父亲去世,怕她要进来,露财在这个年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啊!

“那好的,先生,我先休息一会,您有事吩咐我吧。”

“好!”

巴尔克抑制住兴奋,努力镇静地回答女仆的每一个问题。他已经拿到钩子,正在捣鼓着,不一会,他就顺利的取出小瓷盒,形状那个类似放钩子的木盒,有些份量。

这里面的东西,值得父亲藏这么深?他很疑惑,盒子盖的很紧居然一下翻不开。研究一下后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滑槽式的。

于是他看到了里面躺着的一卷发黄的羊皮纸,难道是债券?或者什么值钱的契约?这年头契约还有用吗?他摇摇头,想要甩掉涌出的困扰。

不过他现在心情非常好,一切都显得如此温馨,父亲遗体在旁边也没再让他困扰。

他把它倒在手心,有一条泛白的红丝带捆在上面打了一个双蝴蝶小扣,他小心地拎着蝴蝶扣把纸卷放到地板上,接着按着纸卷拉开那个扣子。

巴尔克慢慢拉开它,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吊在嗓子眼那里,不过对于下辈子已经有了一半着落的人来说,没有这些也不会让他沮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而手却在微微发抖,谁都不会嫌财多,正如谁都不会怨命长。

但他看到的不是债券或者契约,而是一段文字,他看不明白的奇怪文字符号。

只有最后几行写的较为随意,也是用英文写的,他看得明白。

“《结界秘境》

九分之一。

灵体,打开,真实世界。

肉身复原。

备注:凡吾子孙辈得之者,慎行!切记!切记!”

旁边有朵白色玫瑰,署名,是龙飞凤舞的花式签名,只能看出前两个是ED。

白色玫瑰他认识,那是约克王朝的标志,ED?莫非是爱德华三世的名字?不太可能的,那是皇族。他们的东西怎么会落到这里?

他看了几十遍,直到脑子里成为一团浆糊,也没有琢磨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算什么?预言?

巴尔克拿着这张皱巴巴的羊皮卷,眼皮猛地下沉,他意识到自己困了,好吧,今天到此为止,谢谢父亲大人!您给予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随手把羊皮卷又卷起来按照原样把它藏到了那个地方,然后把所有的金饰品也依次放了进去,所有棉絮和布条都填塞回去。

只留下了那个小镯子准备出手换钱,以度过这段难捱的日子。

待把所有痕迹都掩饰好,只有那扇暗门剥离的油漆暂时没办法复原。随后他整理一下思绪和平复心情,开门唤进还未休息的女仆,告知父亲已然离世,商量好如何一起操持后事。

虽然自己刚有了一笔不菲的遗产,但也不能在父亲葬礼上花费很多,那样会惹人怀疑。

只是必要的葬礼和棺木都是需要制备的,那样自己也会好受些。

尔后,他心满意足地住进另一个卧房,毕竟在这种乱世获得一笔不菲的安家费用,是非常愉悦的事情。

但他第二天就没爬起来,开始时是头疼发烧,第三天说起胡话,一个星期后和他父亲那样身上出现了紫黑色的斑点。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忙把妻子叫到身边,儿子也快8岁,虽然苦难岁月常常让孩子们思维早熟,但这些事情却还不能让儿子知道,小孩的口风毕竟不紧。

他把那个暗门宝藏告诉给妻子,嘱咐一定要抚养好儿子,至于那个盒子留给儿子,务必让他长大后才能看,切记。

过了几日,他就和父亲一样撒手人寰,留下那一堆来不及享受的财宝和无穷遗憾。

没多久,这幢房子只剩下儿子和那一堆财宝,母亲在开始发烧时就知道自己也已活不久,于是她马上教会儿子用钩子打开暗门。

但却忘记告诉他那个瓷盒的秘密。

八岁的卡尔有了新的伙伴,这是教堂开办的孤儿院,只有每天勉强的温饱和福音书。

卡尔很能干,但再能干也没法独自照顾好他,自从父母相继离世,在世间已无亲人。唯一选择只能是孤儿院,幸好那个女仆还会来看望他,也常带来一些吃的。这天会是比较快乐的日子,卡尔会把食物分给几个好朋友。

这是一个饿殍遍地,瘟疫横行的时期,死亡和饥饿逼迫着一个小孩过早地成熟在不相称的年纪。

卡尔如同莽荒原野上刚出生的小牛兽犊,四肢触地就必须开始学着跑,因为狼兽群和更凶猛的爬兽群早已在四面兽视眈眈。

所以当卡尔跑去到那个店门前挂着三个金球的典当行,掏出一个金耳环。高高在上的那个当铺主理就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审视着他,鼻腔哼着的怪异曲调也随着手里那颗金黄的物件而停歇了。

有戏,卡尔心喜,脸色依然如初。

主理一边取过手边的放大镜,再三查看翻转着手里这只在灯光下泛着暗黄色的老货,不时还瞟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卡尔。

一般当铺是不会管太多,毕竟它们是要赚钱,管我是偷的还是抢的,但这物件价值可大可小,全看出当的人好骗与否,这是卡尔的一位好朋友告诉他的。

眼前这个当铺主理看上去就不是善茬。

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吆喝,“戒子一枚,成色三成,10英镑。”

他是觉得我这个瘦小孩子也不知是哪里偷来或者捡到的宝贝,冲着这个运气也只能给他最少的当钱,卡尔心想这位也太黑了吧。

“呸,30!”

如果是从上面看他的角度,应该是蓬乱头发下的一张坚毅的脸,此刻一双鹰眼燃着怒意,我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主理从柜台里探出身,“可怜的孩子,是什么点燃了你的怒火?这些钱还不够你好好享受几天大餐吗?”他略带嬉笑着问,一口黄牙。

“30,不给就还给我!”

“12,不可能再多了,谁知道哪天会有谁来找我要这个东西,你看我的风险有多大呀!”当铺主理的表情很严肃。

卡尔挺了下腰杆,“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哪怕是到警察局里我也会这样说,最少28,否则还给我!”

戒指被他紧捏在手里,眼珠在轱辘转,看来这个家伙本可以多赚一个月奖金,现在见我这人还挺硬气,吓唬不住我了。

“你看看,如果换了别家很可能就会报警了,我还是很照顾你的!”

“我说了,报了警我也不怕!”不过卡尔还是有点怵,毕竟这笔财富不能暴露的。

“好吧,好吧!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你倒是看这里,哦,我们的牌价,你的这种货色最多就只值20英镑了。”他从柜台里拿出一本牌价表,胡乱地指给卡尔看,估计他也知道像自己这种街边的孩子不是小偷就是流浪孩,很少有念过书的。

一股无名火升起。

“哼,手镯,5成色,纯金镶钻,参考价150英镑?你指的是这个?”

当铺主理的手指在发抖,脸色开始发青。

卡尔有点小得意得将手指移向下面,“这里写,纯金戒指3成色参考价40,我可是打听了行情才来你这里的,我年纪虽小却也并不傻!”

主理的脸色已经发灰。

“哦,孩子,不要太过骄傲,那会让你一整天吃不好的,我也不过是指错地方,25英镑,这也是我最大的诚意了,你不能让我因此被老板责罚吧?看得出你是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人,也该会有一副热心肠。”主理改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他,眼底难以掩盖的一丝愠怒。

卡尔乘他不注意,起跳将戒指夺到手里。

“哎,哎,您别,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嘛!”主理开始焦急。

卡尔撅起嘴,“我还有一个手镯,看来只能,过几天送旁边第三个街区的那家当铺去了。”

“好了,好了,就28嘞!”主理边说,边伸手下来。

于是卡尔买了几袋米和油盐,还有些干面包。

够吃一阵了,让人送到家,家里十分凌乱,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已被洗劫一空。显然遭到几次贼偷,只有那张床还孤零零的在那里,如果能扛得动大概也早就没了。

当然里面是没人看得出其中猫腻的,小财富看来还比较安全。

食物也得藏起来,这是以防万一,如果孤儿院实在吃不饱,就回来烧一顿,白米饭也比饿着强百倍。

一会功夫,干面包就吃完。

眼下还得回孤儿院,这世道也只有在那里还算是安全的,至少没贼盗,还有几个小伙伴等着他带回去些口粮。卡尔喜欢看着这些朋友吃上他带给他们的食物,有一种成就感能让内心愉悦和满足。

不过,随着黑死病传播的情况越来越恶化,一年下来,连当铺都快全部关门停业时,卡尔那些金饰品能换到的钱越来越贬值,并且也差不多全典当完了。

孤儿院里的几十个孩子也饿死病死,只剩下他和几个小伙伴还能凑合活着。

这天凌晨,卡尔他们睡得正沉,突然被人摇醒,远处有嘈杂的声音,“快跑吧,孩子们,到处在失火,这里待不住了,孩子们,上帝保佑你们!”

烟雾已开始弥漫在四周,大家怪叫着,卡尔迅速穿好衣服,奔跑下楼,孤儿院也已燃起火焰,冒着浓烟冲过几个街心,总算这里还能喘上几口气。

卡尔发现伙伴们都已失散,红光映照着天穹,一场大灾难已经降临人间。

上帝在惩罚我们吗?卡尔猛然想起,哎呀!完了,他的家,还有那张床里藏着的最后一个手镯。

几天后,卡尔才躲过这场灾难,勉强能从无数残垣断壁中找到家。幸好,卡尔家的房屋是用砖砌成的,很多木质结构的房子已化为灰烬了。

二楼还能勉强爬上去,木质楼梯扶手和门都已成黑焦炭,像沿路那些未及清理而被烧成碳的焦尸,一根根杵在那里,一碰就碎。

得小心!卡尔一边爬一边祈祷不要塌。

房顶已被洞穿,在十多根参差不齐的漆黑木炭中露出惨白的天空,原本的地板都成了焦炭,还有到处落下的焦木和残瓦。

世界末日!瘟疫还不够吗,还要再来一次大火?

我的那张床?哦,它还在那里,只是已变为几大堆焦炭,有几缕青烟还在底下袅袅升起。

黄金可不会消失,只会融化!卡尔想。

头顶似乎有什么在响动,那是一些断梁随时要断裂掉落的“吱吱嘎嘎”声。

我要不要冒这个险?

犹豫几秒,一跺脚,终于还是冲了进去,迅速翻找,

好烫!

“哐啷!”在旁边,落下几块瓦片,溅起很多烟尘。

不行了,天要塌!手一抖,向上望了下,继续吧!我的命能值几个钱?只是动作得更快。

突然,传来怪异扭曲的巨响,惊跳跑开,一根断梁正好砸在了他原来蹲着的位置旁,更多烟雾在碎屑中爆开。

“上帝保佑我!”

在胸前迅速划了一个十字,舒了口气,又强自镇定下来,必须沉稳!必须!凡事沉住气!父亲教导的话。

唉,太危险了,能感觉那些残梁还在不断地扭动震颤,要不,我还是走吧!

正犹豫间,透过烟尘间隙,看见半个手镯在那堆焦炭下闪烁着金光。而举头再看上面则是那些正向下扭动着庞大身躯的焦黑巨蟒,每一根落下都足以将他碾碎。

还是再次冲进去。

对于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每次机遇都得用命搏。

“轰”的一声,在颅腔里炸开,身体往前扑倒,一片漆黑,仿佛瞬间沉入深海。

一阵阵刺痛让意识在逐渐醒转,下意识摸着脖子,针扎似的刺痛是那里传来的,很快又被后脑的撕裂痛感压抑住。

还好,我还知道痛!脑子里在庆幸自己还活着的现实。

咦?

我怎么在一个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