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谣诼

静，寂然无声也！原始本就清高、孤傲，一直认为自己在“静”字上有心得，难得地抢先发言道。

非也、非也，不争即为静，无为尔！灵宝连忙摆摆手摇头晃脑地反驳道。

老君，你说说！鸿钧脸上忽然露出不屑的讥笑。

弟子认为，非但不是寂然无声更不是不争，而是大争，非大争不能“静”！老君扬手自信地说道。

哦，这话怎么说？鸿钧点点头。

青者，生命之本色；争者上下两只手天地之力也。之所以得以静是因为平衡，正如压在石头下面的种子在发芽之时、娇弱之躯竟然能裂石而出，生命之力使然也！老君精于阴阳之变、善于驾驭平衡，所以说的头头是道。

好，既然如此你们就该知道怎么处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了，我等你们三个拿出方案来！鸿钧说着一拍桌子起身走了。

师傅？鸿钧这样立等着大家拿出方案，这还是第一回，所以灵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师兄？原始疑惑的望着老君。

好吧，还是我来说吧，谁叫我是大师兄呢？老君无奈的说道，其实他明白大家都不想得罪人，尤其这事牵涉到女娲娘娘。

哼，接引这狗奴才竟敢酗酒，少喝点酒会死吗？灵宝气呼呼的骂了一句。

大巫师必须得死，强良流放天弃之地！老君并未搭话，面无表情地说道。

看来也只有这样师傅那边才能过关，否则他又要生气了。原始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师傅生气不要紧，我就担心他又要像前天一样发飙！灵宝心有余悸地说道

但愿女娲娘娘能够理解……！老君回想起前两天在“紫霄宫别院”的争吵，脸上不禁严肃起来。

紫霄宫别院在月亮之上的广寒宫、清虚府，主体是一幢三重楼的建筑。

那一天是鸿钧召集大家议事的日子，不过原始师徒几个小聚的时候。

老君、原始、灵宝早早就到了，但是奇怪的是，师傅并未在书房，而是让大家好一会的等。

师傅一定又不高兴了！灵宝嘴里嘀咕道。

啊，又生气了？原始心里忽然有点烦躁。

师傅也是的，为了收拾这个荒废多年的清虚府，我们可是花了不少的金子和精力，唉，谁能体谅一下我们几个呢？灵宝感觉有点委屈。

其实，师傅鸿钧不开心有好一阵子，这个大家都看得出来，但是谁也不敢问。

现在紫霄宫政教一统、天下承平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原始的暴脾气发起来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即连珠炮一样的开了火。

一阴一阳谓之道，这里一定是有道理的！老君不温不火地嘀咕道。

什么道理？原始、灵宝连忙转过头来问道。

哼，你们看看下界是怎么议论的！老君在面前一拂，拨开面前的浮云，顿时一块天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小的时候月亮可比现在亮多了，我孟义可算见识了……！一个书生叫做“孟义”的人说道。

那时，天也不像现在这么昏暗的、而且还暖洋洋的！旁边的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捻着几根山羊胡子抢着说道，那脸上绝对是满满的肯定。

过去没事谈禅论道那是吃饱了撑的，这年头谁还有闲心说月亮上的事情，我肚子早已咕咕叫了，可这吃的还没有下落，唉。一个面有菜色姓张的跛脚之人摇摇晃晃地说道。

过去，过去的人都是“餐霞饮露”的，哪像现在个个就像饿死鬼投胎的一样，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的，一代不如一代……！孟义看样子懂得还蛮多的。

都说五百年必有圣人出世拯救天下，可是这么多年来我怎么就没有看见一个呢？山羊胡子捻着胡须不解地问道。

圣人？如今道德衰败已是末世景象、灭世之兆，还能指望圣人诞生，哈哈……哈？孟义悲愤得仰天大笑道。

道长们不是说这天寒地冻是灾祸吗，据说以前也有过大洪水的，不也过来了？跛脚张惊讶地问道。

哈哈哈，那有什么灾祸，那是天谴、天谴也！孟义指着天跺着脚骂道，不过由于用力，不争气的肚子忽然一阵咕咕的响了起来。

孟义，你不是跟什么“管道人”修什么“浩然之气”的吗，怎么肚子里也呦呦鹿鸣呢，嘿嘿，难道也是束手无策？山羊胡子转头讥讽道。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孟义一时语塞，不过饥肠辘辘，也无力争辩，于是强撑着哼着小调走了。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啊，这“凤兮凤兮、何德之衰”的谣诼难道是他所为……？灵宝忽然两眼放光又惊又喜地问道。

一个凡夫俗子，它有这么大神通？原始一脸的蔑视。

嘘，低声点，这谣诼要是传到师傅耳里那又得生气了！老君伸出食指示意道。

哎，你们看师傅一直盯着那棵老桂树看，身子动也不动的……？原始忽然走近窗前，望着外边一脸的疑惑。

师傅又在想什么呢？三个弟子心中能懂吗？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鸿钧扶栏沉思嘴里低声地念叨。

这“德衰”二字深深地刺痛了鸿钧的心，为道之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德”字！鸿钧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德不配位，天谴之！究竟是谁在指桑骂槐？

天谴之，嘿嘿嘿……！鸿钧似乎面前有一个、一群模糊不清的人在狞笑。

鸿道人，降格杀而已，哼哼哼……！模模糊糊的一群忽然化作一张狰狞的大脸。

毁灭之神、毁灭之神！鸿钧忽然双手抓紧栏杆浑身发冷、惊悚不已。

“灭世”的黑锅自己看来是背定了，等待自己的将是灰飞烟灭还是降格为禽兽？一阵晕眩，鸿钧脑际电光火石的一闪，好像降为禽兽已无可能，只有“湮灭”了。

鸿钧终于明白，虽然毁灭之神还没有发动最后一击，但是某些先知先觉的不知名的威胁，已经蠢蠢欲动了，盘古大陆上的一切就是它们的大餐。虽然还不能知道它们来自于哪里，但是危险正在生成，这一点是确实无疑的！

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吗？

还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吗？

难啊！鸿钧忽然想起夜里的那场惊悚大梦，这梦似乎一直在自己脑海里，只是最近出现得更加频繁了。自己身为道祖居然被一个梦一次次地惊醒，而且每次都是大汗淋漓，想到这里鸿钧不由得摇了摇头。

必须放手一搏了!鸿钧咬紧牙齿。

一阵狂风飙过，带来些许残花枯叶，鸿钧的心更是凌乱……。

鸿钧抬头四周望了望，四周竟然寂静得吓人。不禁嘴里念叨：此地虽好，但是被红尘污染得太久了，当初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不如归去，紫霄宫是个清净所在，尤其是在“元炁塔”内参悟“无极”那真是享受啊！

变、必须改变！鸿钧忽然意识到，顺其自然并不能解决问题，自己赖以成名立万的“无为”也该让位于“无不为”了。

鸿钧突然期待一场混乱，从而浴火重生。

秩序带来的利益又有谁会撒手呢，更何况大多数既得利益者都是自己人，或者是自己有所顾忌的人。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些即使是大神、上神也不能免俗啊！

棘手！鸿钧忽然收回目光，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好在老君、原始、灵宝这三大弟子还算是给力，毕竟这三人都是有根基、有道行的“天外飞仙”，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重要的是他们的利益和三界其他大佬的纠葛比较少，这也亏得昊上帝天早有安排。

具体说来就是灵宝的“天蚕”、原始的“地玦”。老君崇尚道德但是对“炼制”甚有心得，本来这些足够他们开宗立派的了。

这里面原始的“地玦”，其实就是北海底下特产“玉髓”，内含高能，对于修炼之人那是千金难求之物；灵宝的“天蚕”更是神仙必备之物，否则，任你是哪一路大神施法之时都要出乖露丑的；至于老君，本就机缘巧合得到了“八卦炉、芭蕉扇”，其炼制的各种法宝登峰造极，可是神仙界的抢手货。不过老君并未和原始、灵宝那样故步自封而是好学不止，自己忍不住又将炼制丹药的绝学也一并传给了老君。

老君最讲道德，在钱财方面并不上心，原始、灵宝两个在这方面有所欠缺，尤其是在“月亮城”上做得有点过分了，“天市”总共三条大街，他们两个倒是各占其一了，这吃相实在是有点难看。以前自己也说过几次，原始就痛骂老婆不听话，而灵宝却说做生意是为了补贴十万护教大军的，不成想一不小心就弄大了。

灵宝的话还说得过去，但是原始骂过以后什么反应都没有，老婆和几个儿子占了一条“玉虚大街”，日进斗金，可是从来不知道给师傅进贡点什么，这一方面灵宝做得就好多了，隔三差五的就有什么稀罕的东西送来。

想到这里，鸿钧一撇嘴，呵呵！我岂是贪小之人，但你原始也是一个堂堂教主，居然连“舍得”二字都不懂，还亏你是“天道圣人”？

所以这事情必须要清理一下，上次老君也表示同意的，但需要等待一个适当时机。

有时候鸿钧想想也不是原始为人不好，不过论起来，自己还是喜欢老君、灵宝多一些，如果还要进一步区别的话，自己还是喜欢老巴子灵宝。

大弟子老君给人的印象就是“沉稳、老练”，许多颇让人为难的事情，到他那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摆平了，尤其使人敬佩的是，各方还都服气。说实话，自己现在是一刻都离不开他了，但是他也有自己不放心的地方，那就是“看不透”。

想起二弟子原始，鸿钧不由得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许多人都说他“清高、孤傲”，但是他老婆以及几个孩子在天市可谓一霸，他也不知道约束约束。说起来弟子三人之中，唯有他是有家室的，而且、而且他老婆来的也是不明不白的，再者说他孤傲吧，他还收了不少徒弟，而且还极其护短，还有就是紫霄宫他来请安是最少的，还每每会顶撞自己惹人生气……。

嘿嘿，还是小弟子灵宝头脑活络、为人殷勤，虽有爱财、任性的毛病，但这些也正是灵宝率真、可爱的地方，尤其是灵宝没心没肺的性格让自己觉得放心，所以护教的十万大军都放在灵宝那里。所以在“分宝崖”分配法宝时，除了该得的之外，灵宝额外又获得许多，甚至鸿钧本不肯松手的“诛仙四剑、六魂幡”也都悄悄地给了灵宝。

当然，任劳任怨的老君得了“炼制经典”也是不亏，不过“死药、不死药”这两样绝学，鸿钧终于忍住没有说出来。

不知原始是真的愚钝还是死心眼，把大部分精力用在授徒上，居然有十二个弟子到达“金仙”境界，这个成就不能说小，不过也有人说，它的弟子本身就是带艺投师的比较多……。

呵呵，好在这三个人秉性各异，一向尿不到一个壶里，自己用人在发挥他们特长的时候，又使之相互制约，所以一直还相安无事。想到这里鸿钧不由得冷笑起来。

“沙沙”，一阵风过后，广场前的那棵巨大的桂树上稀稀疏疏的叶子发出些许响声，鸿钧凝视半晌，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这宇宙就像这颗桂树一样呢？

千疮百孔的树干，

隐藏不觉的根茎，

摇摇欲坠的枯叶，

生机勃勃的萌芽。

鸿钧忽然有点心血来潮，于是“袖里乾坤”占了一卦，居然是“革卦”，“革故鼎新”看来必须下决心了！

今天照例是师徒聚会的日子，看来实施自己计划的时候到了，关键是不能再拖了。

风儿一阵阵地飞过，但是鸿钧似乎又听到那随风飘来的“歌谣”。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

来也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圣人不出。

已乎已乎，末世之象。

殆乎殆乎，灭世之兆。

鸿钧不免气恼起来，作为道祖的自己显然不会相信这是什么“风言风语”，一定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但是，会是谁呢？

一般这些风言风语都会在翻天覆地、改朝换代时才会出现，与其说它是预言，还不如说它是诅咒。

被禁锢在“通天塔”的魔王刑霸吗？

说是退隐其实是“放逐”的前天帝伏羲吗，亦或许是被禁足于巫山三百里的女娲娘娘吗？

好像都不是，如果不是……，那么还能是谁？鸿钧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是谁，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

奇怪的是，最近这歌谣经常在自己的耳边回荡，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向自己提起过，难道他们都知道这歌谣就瞒着自己一个？

可恶，此事必须一查到底！鸿钧忽然愤怒地大吼起来。

大老爷，你这是和谁怄气呢？书童准提似乎听见了什么，一看道祖的脸色不对，赶紧陪着小心问道。

都什么时辰了，他们还没有到吗？鸿钧厉声责问道。

回大老爷，他们倒是来了一阵子了，不过怕打扰大老爷的清静，所以……。准提心里不知道祖为何不高兴，所以不敢多话。

嗯哼，就差上门打脸了，还能清净吗？鸿钧闷咳一声走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