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百念慈恩(下)

“小兄弟!你怎么了?”

陶怀清一个前倾,整个人差点从马车上倒栽葱似得翻下来,幸好律道子手疾眼快,匆忙将他接住。

然而陶怀清却已陷入昏迷,不省人事了。

上官维抢上几步,从律道子手里捞过陶怀清,让他盘腿坐下:“让我看看。”

上官维拈起一道青符,指尖小注灵力让青符融入陶怀清体内,只见二人静坐多时,上官维的额角都已铺满细汗,却一直不曾听闻有何动静,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律道子有些心急:“前辈,情况如何了?”

而上官维依旧闭眼,凝神运气,不发一语。

律道子将询问的眼光投向林萧远,林萧远却说:“别看我,我不想说不吉利的话。”

“完了。”上官维突然说了一句。

“前辈此话何意?可还有医治的方法?晚辈愿意一试。”律道子焦虑非常。

“大亏之体,需要用大量功元补上他身体的亏空。”

“那便为他输元即可。”

“不可,他身体虚弱,如果强行为他输元,会引得他气血逆流,脉乱而死。”

“我想起来了,这小兄弟习有血饮功,让他运功吸食他人功力即可避开此关。”律道子突然想到。

“这便是问题所在,如今他是醒不过来了,他的魂识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压下还是被掠去了,任我如何试探,也得不到半丝回应。”

“唉,方才我就担心他提前醒来会有蹊跷,可我再为他检查时却一切正常,连之前所受的皮肉伤都结痂开始愈合了。如今又出现相同的症状,若不是我反复检查多次,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上官维慨叹万分。

律道子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救小兄弟。”

“什么法子?”上官维听闻此言,又惊又喜。

“逆血饮功。既然小兄弟不能醒来自运血饮功,我可用逆血饮功一试,让他被动吸食我的功力,只是我也从未用过此法,是吉是凶尚难论断。”

“这···虽然那半本血饮功法是我传给病子的,但我也从未听闻过还有一个逆血饮功,功效如何我更无权置喙,还请详言。”

律道子看了一眼林萧远,犹豫了一会,道:“此法乃是由我爷爷的师父乔轩奉从血饮功法中转化而来,能让人将自身功力突破限制强渡给他人,渡功后,两者如结契约,被渡者的功体将进行转元,与渡功者心脉相连,若一方受损,另一方也将受到反噬。”

“那此法可会对渡功者造成什么直接损害?”

“渡功者会自降功力。”

“降多少?”

“我不清楚。前辈,无论有何种后果,我皆自愿承担,这是目前唯一能救小兄弟的办法,请你让我一试。”律道子语气坚定。

上官维有些犹豫:“你可是刚入九段,多少武者梦寐以求,即便你将来再修炼,也不一定有再升九段的希望,你不怕后悔吗?”

“你就让他试试吧。他是在救自己的天缘,你别拦着。”沉默了许久的林萧远突然开口。

“什么天缘?”上官维转头看向林萧远。

“哎呀,救个人你们俩绕来绕去的,听得我头疼,总之被救的是你徒孙,你不会亏,他救的是他的天缘,他不会亏,你们都有利,谁也不欠谁的。这么好的事情犹豫什么呢?还非摆出一副不想占人家便宜的君子模样,累不累?”

说话间,上官维肚子挨了林萧远一拳,不禁“哎呦”一声。

“所以天缘到底是什么?”上官维不肯放弃,继续追问。

“当然是字面意思,天上的缘分。”

而另一边律道子运起逆血饮功为陶怀清补元,只见丝丝银光从他身上顺着经脉由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汇入陶怀清体内,银光扯线分丝,像被无形之手牵引着,针线飞走间,将陶怀清体内的亏空细细补起。

“你师叔着实厉害,还能悟出此等救人的功法。”上官维见状,忍不住啧啧称奇。

不想林萧远却闪到一边:“不是夸赞我的话,我拒绝听。”

“切,小气。”

而此时,天光散淡,乌云蔽日,大地似又要迎接一场暴雨。

浩气卷云霄,阴阳割分晓。

一天之内,鸿榜再度开启,却是宣示一位九段之人将被除名。

只见“苏律道九段丙等百念慈恩”几字逐渐被金色光芒侵蚀,字迹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可惜了。”上官维又是一声喟叹。

随着逆血饮功的持续,律道子全身功力直降,由九段丙等跌至八段,再至七段,竟是比他初见时的功力还要低。

上官维虽然心知这是救人必不可少的过程,但看到律道子多年苦修的功力就此消减,同为习武之人难免不忍,有多少人,将这点功力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

“还不够吗?”上官维握紧拳头,忧心忡忡。

话音未落,却见律道子功力再降一级,只余六段无衣境界。

“应是无碍了。”律道子睁眼收掌,长叹一声,起身时却感一阵晕眩,险些跌倒,幸好上官维忙上前将他扶住。

上官维看着只余六段功力的律道子,满心亏欠:“这可如何是好,将来我得养你一辈子才能报答你对我徒孙的恩情了。”

“前辈说笑了,前辈别忘了你也曾帮过我。”律道子双手合十,谦逊有礼。

“你跟他走吧,如今的情形,你断不能回狱族了。六段功力在狱族,任谁都能杀了你。”林萧远却对律道子如此提议。

林萧远说的是事实,律道子无法反驳。

“好了,我该回去了,把她交给我。”林萧远指了指马车里的天族公主,也不知之前宿灵为天族公主设了什么,竟使她到现在还没醒。

“前辈,关于魔功···”律道子吞吞吐吐。

“别说了,我已经知道了。”林萧远已经钻进马车,从车上撩开帘子。

“···”律道子没有说话,脸上却浮现难色,欲言又止。

“医术就是魔功,魔功就是医术。我说对了吗?能把你担心的表情收起来了吗?你是真觉得我蠢吗?”林萧远直言不讳。

“嗯。”律道子这才放了心:“还请前辈多加留意,保重。”

林萧远摆摆手,没再说什么,示意车夫启程。

“我呢我呢?怎么不跟我道别啊。”上官维安置好陶怀清,才发现林萧远已经走远了。

“唉,无情的人啊。”上官维双手负背,望着远去的马车,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也走吧,徒孙他恩公。”

“嗯。”

霜前枯叶败,空山马蹄哀。

谁在天涯外,持伞待雨来。

人去心不在,秋风独徘徊。

世事怎堪猜,夙愿埋心怀。

今朝一别,寒暑十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