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一夜鱼龙舞
身边的少女没太注意到少爷的异样,只觉得他是被那诗句的才情震慑了,一边还自言自语地叹息着:“真的很好,对吧!只是可惜啊,这样不世出的英才,最后据说落了个尸首分离,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唉……少爷,你怎么看了这么久,还没有读完吗?”
听着俞潇婉的声音,张守鱼一点点地拉回了思绪。事实上,他读到了第一句明月几时有后便没有继续看下去。
这……这算什么?前辈穿越者?
最后还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是被其他更强大的穿越者发现了吗?
他立刻翻了几页,又找到了几篇署名齐羽的诗文。
“日照香炉生紫烟……”
“东风夜放花千树……”
“怒发冲冠凭栏处……”
“……”
张守鱼一脸黑线,心想前辈你最后尸骨无存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这些诗文相当于是将自己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有其他的穿越者,要么会选择与他结盟,要么会将他视为必须铲除的对象。
他乡遇故知,不死不休。
张守鱼把书递还给了俞潇婉,声音尚有些不自然:“确实很好啊,小婉啊,少爷看了他的诗,打击太大,不想写了。”
说着,他毫不犹豫搁下了笔,转身离去。
俞潇婉愣在原地,捏着裙子,炸毛了一般看着他,“少爷!你说话不算数!”
少女立刻追了上去,扯着他的袖子想把他拉回来。
张守鱼无奈道:“前辈珠玉在前,少爷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啊。”
俞潇婉反问道:“那是不是镇字城有太一境界的侯王坐镇,普通修士便不需要修行了?是不是有前人极佳的锦绣文章在前,后人就统统不用下笔了?少爷,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听着少女义正言辞的话语,张守鱼破天荒得有些羞赧,他讶异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懂道理了?”
俞潇婉稍稍泄气了些,小声道:“其实是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但是潇婉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张守鱼轻轻点头,“那便写吧。”
说着他转过身,提起了笔,牙齿咬着笔杆转了一会。
俞潇婉满怀期待地看着纸张。
张守鱼像是腹中有稿,大笔一挥。
俞潇婉轻声念了出来:“雨街马蹄下高楼,刀剑寒声沾襟袖。”
“好像……尚可。”俞潇婉不确定地点评了一句,一般来说,诗文的精神意气都是靠着后两句拔高的,她也并未盖棺定论说什么,只是期待地少爷继续落笔。
张守鱼想了半天,痛恨自己文化水平过低,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后文。他深吸了一口气,悻悻然搁下了笔,开始折纸船。
俞潇婉傻眼了:“少爷,后半段呢?你还没写完呢?”
张守鱼连哄带骗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叫言有尽而意无穷,残篇佳句才是最让人回味。”
俞潇婉想要反驳几句,奈何张守鱼动作太快,一下子折出了一条小舟,往河中一抛。
所幸那纸舟没有立刻沉下去,摇摇晃晃地向着远处飘去。
张守鱼松了口气,不敢逗留,生怕再看一会小船就沉了,连忙拉着少女向着别处走去。
俞潇婉自然很不满意,期待感落空,心中满满都是被少爷骗了的感觉。
张守鱼看着少女一脸恼意,于心不忍,便也答应着去河边射箭。
木箭一次次平稳地擦着彩舟的边缘射入水中之后,俞潇婉再也不抱什么幻想,拉着丢死人的少爷赶紧逃离了河岸边。
路过一处棋摊的时候,张守鱼自己来了兴致,主动要去下棋。
这里的棋盘和下棋规则与现代的围棋几乎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座子制,要在四个星都摆上对角的黑白子。
“少爷你真的会下吗?”俞潇婉担忧道。
“略懂。”张守鱼斟酌道。
俞潇婉道:“那潇婉也略懂,说不定还比少爷厉害一点……”
张守鱼看着那副棋盘,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传说,据传千年之前,有两位神明于虚境之上执子黑白,于一面长宽高各有十九道线的立体棋盘上落子,足足下了三个月,胜负不知。
只是那样的棋盘,不说制造困难,考验的算力也过于巨大,于是后来演化成了平面的、纵横十九道经纬的棋盘。
张守鱼不知为何自己会忽然想起这样一段历史,不过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他也见怪不怪了。
张守鱼挑了张桌子,随便找了个人下棋。
俞潇婉在一旁观战。
看了一会,要不是这是在外面,她恨不得把棋盘掀了拍他脸上。
不过所幸对面也是个臭棋篓子,竟然与少爷下了个有来有回,最后少爷竟然还以一子的微弱优势赢了,俞潇婉看的瞠目结舌,而对手却深以为自己棋逢对手,回味之余忙问他的名字,张守鱼报上了姓名,对方更是大惊,连道久仰久仰,又连忙抓着机会问了几句关于柳谨柔的问题,张守鱼云淡风轻地应付了几句,临走前还鼓励对手只要好好练习,棋道一途来日可期。
俞潇婉听不下去了,扯着少爷离开。
张守鱼道:“我觉得下棋还挺有意思,你这么急拉着我离开做什么?”
俞潇婉语重心长道:“少爷,傻子不是这么容易遇到的,既然遇到了一个就要好好珍惜,今日是杀头宴的大喜日子,少爷还是暂时别下了,保持全胜战绩为好。”
张守鱼心想自己明明全力以赴了,下得有这么丑吗?
但是细想一下俞潇婉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长街首末,热闹非凡。
一座灯火通明的歌楼外,许多长卷自高楼垂落,灯火的反光下,甚至能看到那些墨迹湿润的反光,显然是全新出炉的新画。
修道一途,绘画属于剑走偏锋。
相传有圣人作画,笔锋生意象,墨画起山河,方寸之间可以创造出一幅亦真亦幻的小洞天。
而哪怕是寻常比画,许多时候比的甚至不是画技高低,而是灵力的绵长悠远。
许多修士作画,笔无需蘸墨,只以灵力凝于笔尖,灼纸而留下痕迹,一笔落下,大到山川纹理,细到花鸟毛羽,气韵的精细与悠长往往便在灵力精妙的掌控间。
张守鱼不懂画,但此刻无事可做,出于凑热闹的心态还是陪着少女一同前往楼中旁观。
一楼二楼皆挤着许多人。
张守鱼大致看了一圈,他指着一个正在作画的,道童模样的少年,道:“这个人应该是今晚书画的魁首了。”
俞潇婉讶然道:“少爷又瞎说,你画都没看怎么知道的?”
张守鱼卖关子道:“你等结果便是了。”
俞潇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出去逛了一圈,回来之时画战已然接近尾声,果不其然,那道童模样的少年技压群雄,夺得魁首,画卷挂在了屋楼的正门中央。
俞潇婉啧啧称奇,连忙追问张守鱼是如何知道的。
张守鱼说因为方才他身边聚的人要远远比其他人多,想来应该是很厉害。
俞潇婉扯了扯嘴角,轻蔑地呵呵笑了几声。
夜色更盛。
远处喧沸了起来。
“慕姐姐来了!”俞潇婉一扫心中的郁郁,一蹦一跳地朝着远方望去。
张守鱼踮起了脚尖,同样顺着灯火铺就的罗缎玉带遥遥望去。
宽阔的街道上,人潮流水般分开。
浮空的轿子缓缓落地,微风拂动。
盛装的女子长裙曳地,卷帘而出,漆黑的长发间挽着一支山茶。
满街的灯火似都黯了下来。
她缓缓地走过长街,诗画般的俏靥上,粉黛描摹得恰到好处,一袭华贵繁琐的衣裳配饰反而衬得她眉眼素净。
张守鱼看着她,只觉得如今华服艳丽的她,始终无法与印象中月下挑灯夜读的清美女子合在一起。
只是路自己身边时,张守鱼依旧觉得呼吸都滞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到慕师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清清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