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斩锁

风过竹林,哗哗的声响透过窗纸传了进来。

慕师靖裹着雪白的棉布,如一身长长的旗袍,她赤着足走在微凉的地上,如淡墨勾勒的光线里,她身姿挺拔,仿佛自头顶至足心可以画出一条笔直的线,而这直线的两侧,曲线起伏如连绵山峦。

她脚步轻移,清瘦的脖颈仰起,目光落在了竹墙上,上面贴着许多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着少女不算好看的字。

“衣服中午之前要拿去洗,别忘了啊!”

“今天课业修行是未时之后,别忘了啊!”

“好累啊……少爷应该还在睡觉,可不可以不去送饭啊。”

“潇婉不生气,潇婉不生气。”

“很多事情不去想就容易忘记的,潇婉!你不要天天这么没心没肺啊,被人欺负你还傻乐!”

“少爷越来越过分了……”

“什么时候换少爷啊……”

一张张小小的纸条用竹钉扎在了墙上,有些纸条的边缘都已泛黄,她仿佛看到少女写这些字条时的脸,喜怒哀乐都在这些笔画间了。

这小小的屋子简陋而狭窄,甚至还漏风漏雨,她却觉得很有生气,那不是华丽的装潢,贵重的陈设可以换来的,或许在心里,她也永远藏着这样的方寸之地吧。

慕师靖坐回了床沿边,脑袋压着帘子,轻轻靠在了镂空的床架上,漆黑的长发瀑布般流过身子的曲线,她便似只剩下了两种颜色。

门外传来了开门声,慕师靖立刻坐正,心绪一紧,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慕姐姐我回来啦。”少女才一进门,便高兴地喊了起来。

房门推开,穿着深红色裙子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门口。

“慕姐姐一个人很无聊吧?不会嫌弃潇婉的屋子太破旧吧,那也不能怪我呀,还不是被我家倒霉少爷害的,哎,慕姐姐脸色好像好上许多了啊,这么重的伤也伤不到你呀,真厉害。”

少女像是又有了一肚子的话,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张守鱼姗姗来迟地进门,便见到少女坐在慕师靖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与她不停地说着话。

“慕姑娘,要不你把这小丫头带走吧,省的每天在我眼前晃惹我生气。”

慕师靖微笑道:“怕到时候你又舍不得。”

俞潇婉仰起头,笑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我走啊,要不我们干脆把慕姐姐强留下来吧,不放她走了。”

张守鱼看着慕师靖,笑道:“你看,这小丫头心思多歹毒,还想要绑架你,亏你还一直护着她。”

谁知慕师靖抬了手,轻轻抖了抖手腕,其间近乎透明的缚灵索反射了些光,她反倒配合了起来,佯作无助道:“你们将我这个弱女子绑架至此,还以锁链困我,到底要做什么?”

俞潇婉讶然地看着慕师靖,过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同样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张牙舞爪道:“姐姐你长得这般漂亮,自然要卖去给山大王做压寨夫人。”

慕师靖故作害怕道:“妹妹切莫为虎作伥,若是姐姐落入了贼手,妹妹这般水灵,定也难逃一劫。”

张守鱼听着她们的玩笑话,不由脑补出了一些姐姐妹妹的旖旎画面,他目光忍不住落到了慕师靖线条柔美的侧脸上,她单薄的嘴唇终于稍稍有了血色,如暮春时的淡绯色的花瓣,那弯弯的眸子间更似蒙着雾色的月牙。

张守鱼只觉得那是一株淡雅清幽的花,开在了与世隔绝的山谷里,就似天神的女儿。

俞潇婉对着他摆了摆手,大声道:“山大王,怎么?被这位神仙姐姐的美色迷倒了?还不快抢回家当压寨夫人呀。”

张守鱼笑道:“是啊,小婉居功至伟,到时候给你封一个二当家当当?”

俞潇婉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今后能占个给夫人端茶送水的小小职务,潇婉便心满意足啦。”

慕师靖嘴角微微翘起,眸子如弯起的月牙,她楚楚可怜道:“那大王还不快给小女子松绑?”

张守鱼看着她双腕之间色泽通透的灵索,也笑了起来:“好,大王来给你松绑。”

他走到慕师靖的身前,俞潇婉将身子往另一侧挪了挪,张守鱼坐在了两人中间,手指抚上那泛着寒意的灵索,摩挲之间感受着灵索间规律流动的灵力,然后成像在脑海中,搜寻着破解之法。

“拿刀来。”张守鱼头也没回,对着俞潇婉伸出了手。

俞潇婉跳下床,去前堂里取来了一柄菜刀,她用布抹去了菜刀上沾着的葱花,递给了张守鱼。

张守鱼接过菜刀,掂量了一番,认真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说的是杀鬼将时用的那种。”

俞潇婉撇了撇嘴:“你早说嘛。”

说着,她从慕师靖身上解下的数十柄的匕刃间挑了柄大小适中的递给他。

张守鱼接过匕刃,紫庭之中淬出灼烈意味,如地火迸溅,流经灵脉,涂抹到了刀刃上,刀刃上亮起了赤红色的寒光,张守鱼握着匕刃,向着缚灵之索切割过去。

白光一闪,如一触即发的静电。

锋锐的刀刃搭上,张守鱼紧握匕刃,如以镰刀割木般切上灵索。

慕师靖望着那赤红色的匕刃,神色微异,她嘴唇抿成一线,目光紧盯着灵索,神色凝重了许多。

灵气割撞出刺耳的声响,俞潇婉捂住了耳朵,眯着眼看着那切割处燎燃起的红白色的电芒,身子又忍不住向后移了几分,一直靠着另一边的床架。

一顿刺耳的切割声后,张守鱼拿开了匕首,手腕一抖,甩去了其上焰红色的刀光。

他俯下身子,凑近缚灵索看了会,只见其上添了一道极细的裂纹,而仅仅眨眼的功夫,这道裂纹又自己弥合了。

慕师靖无奈道:“这缚灵索靠蛮力很难打开的。”

张守鱼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仅仅是简单的切割了几下,那灵力碰撞便将自己震得虎口发麻,他拿起锁链左右端详了一番,始终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张守鱼苦笑道:“本山大王也无能为力啊。”

俞潇婉虽有些失望,但仍然鼓励道:“慢慢来呀,刚刚不是割出了一道小口子吗,只要坚持总能割断的吧?”

张守鱼敲了敲她的脑袋,没好气道:“怕是到时候链子没断,少爷手先断了。”

慕师靖道:“三日之后便是开春宴了,届时我作为祭礼的圣女,是一定要到场的。若是到时候还解不开,我便只好求家中长辈出手了。”

张守鱼疑惑道:“既然是你长辈,请他们出手又有什么为难的呢?”

慕师靖缓缓道:“我可修行一事,家中无人知道,我已经瞒了他们四年了。”

俞潇婉一脸震惊,心想慕姐姐真厉害,竟能把全家的人骗过去。

张守鱼回想起之前她说的,十八岁之前无法修行,便在心中做了个简单的加减法,心想原来慕姑娘今年二十二岁了啊……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慕姑娘如此隐忍,想必所图甚大吧。”张守鱼道。

慕师靖轻轻笑了笑,“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罢了。”

张守鱼试探道:“那慕姑娘能与我们说说你的故事吗?”

俞潇婉瞪了他一眼,道:“慕姑娘都说了是秘密,你还刨根问底的,一点礼节都没有。”

“白养你这么多年。”张守鱼高高举手,一副要敲下板栗的样子,胳膊肘向外拐的少女立马噤声,眼睛游离到了别处。

慕师靖笑了笑,她手揉了揉小腹,道:“去买些吃的回来,姐姐再考虑要不要给你们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