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先天之灵
张守鱼想起了方才那黑衣人在屋脊上疾驰而过,对着自己望的那一眼,就是那个时候,那黑衣人借着对视的机会,发动先天灵,使用嫁祸将追兵的怨怒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借助自己帮他引开了一部分人的追击。
好不讲道理的先天灵啊!果然比我的‘大同’有用太多了……
张守鱼来不及抱怨,追击声已然越贴越近,抹去对方加持在自己身上的先天灵需要一些时间,而如今身后之人紧追不舍,自己光是逃跑便已有些力不从心,如何能抽出时间来做到这些?
他再次转身,灵脉之间榨出力量,自掌心的窍穴处喷涌而出,一道道在身前列开如无形的玻璃,这些阵法极其简陋,很快便会被冲破。
张守鱼扶着墙壁,有种上学时候逃课去网吧,被教导主任发现追着跑的感觉——换了个世界怎么还是这么狼狈啊。
镜子破碎般的声音在身后接连响起,透过嘈杂的雨声传来。
雨线越来越密集,张守鱼脸颊上淌满了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抹了一把脸,捂着胸口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粗气,视线不真切地盯着手腕间那道红线,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鲜艳。
要不放弃算了吧……反正也是误会,真抓了我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这样的念头在张守鱼心中泛起,很快又被他打消。
我可是本源古灵的首席大弟子啊,怎么能做这种束手就擒的决定啊……他咬了咬牙,故意放慢了脚步,在身后黑影即将贴近自己之际,奔跑的身子一个停顿,肘间向后发力,灌注了灵力的一击带着充沛的力道,雨水哗得一声炸开,倒卷而回。
喷涌如烟的水雾洋洋洒洒地遮蔽着视线,张守鱼难以辨别,只觉得自己的手肘撞上了盔甲般的硬物,隐隐作痛。
“给我滚!”他低吼一声,身子稍低,猛然回旋,拳肘并用冲打,借着惯性直接往那人的怀中撞去。
那人惨哼一声,身体失衡,直接被掀翻在地,张守鱼同样不好受,半个手臂痛的发麻,他身子也被冲击力撞得倒地,在地上连翻了数下才卸去了力道。
张守鱼狼狈从满地雨水中拔起了身子,他直接脱下了因为浸透雨水而变得沉重的外裳,扬手一甩,哗得一声间,衣裳割开雨幕,甩起一连串的雨珠,向着身后追兵罩去,然后很快被刀戈撕成碎片。
他再也不心存什么侥幸,只盼望着那个给自己施展‘嫁祸’的歹毒的黑衣刺客早些落网替他好好出气。
方才撞倒那个最强的追兵给他争取了许多的时间。
张守鱼心思急转,伸手按住手腕间那条红线,灌注灵力用力抹过,火辣的刺痛感自腕间燃起,灼烫感犹如针扎。那红线并未被抹去,只是稍稍变淡了些,犹自如嘶嘶吐信的毒蛇,纠缠在手腕之间。
虽然所有先天灵的能力加持都有时间限制,但是这‘嫁祸’期间的每一刻都是那般难捱啊……先天灵的好坏果真是云泥之别啊。
“先天灵……”张守鱼喃喃自语,一个念头闪电般照亮了大脑,他一拍脑袋,恍然道:“谁说我的先天灵没用了?”
大雨如鞭抽打在背脊之上,张守鱼如风中乱颤的杨柳,那虚弱的身子里,灵力再次涌了上来,张守鱼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提起所有剩余的劲气,这一次他没有转身轰向追击者,而是径直朝着红鸳楼的方向跑去。
红鸳楼一枝独秀,如雨中瑰丽燃烧的火。
在接近红鸳楼前大街之时,他抹了把脸,开始减速,假装只是一个冒雨回家的路人。
他走进了人群里,哪怕是雨天,红鸳楼的附近依旧有许多行人,伞面连着伞面,若从高处望便像是浮萍相接的池塘。
大同!先天灵开启。
他放慢了脚步,接着大同的先天灵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过路人,在走入人流的那刻便泯然不可分辨。
那巷子口,追兵终于赶到。
他们停在红鸳街外的大道上,目光扫视过来往人群,四顾茫然。
“让开,搜查刺客!”
“刚才是否有人从这里经过?”
声音离自己愈发遥远。
张守鱼尽力平稳住了心神,呼吸随着脚步均匀起伏,他在一处屋檐下停下,如普通避雨的路人,他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确认那批人没有向这个方向追来才撩起衣袖,缓缓催动灵力抹去手腕中央那细凝的线。
“也不知道小婉回去了没有……”
随着灵力的催化,那道害人不浅的红线终于渐渐淡化,最终被他抹去,他轻轻吐了口气,只觉得身子绵软将要散架,在墙壁上靠了好一会才开始往回走。
……
……
俞潇婉在出了那条巷子之后便飞速奔了起来。
她不知道混乱是为什么发生的,脑子里只有张守鱼最后的目光,严厉和温和就那样矛盾地揉在他的目光里,她飞奔的脚步越来越慢,渐渐停下了脚步。
她弯下腰扶着大腿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雨水噼啪地打在她的秀背上,身子因为寒冷止不住地一阵又一阵地哆嗦着。
她缓缓站直了身子,回身望去,长空阴沉,长街昏暗,她的目光逐渐失去了焦点,心乱如麻。
“少爷……”她不自觉地喊了一声。
过往的种种画面涌上心头,有她初见张守鱼时,惊艳于他英气逼人的皮囊,内心觉得他定然不凡,跟着他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也有后来张守鱼对她总是爱搭不理,冷冷淡淡,就似普通主仆那般。但若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便会很凶地训斥自己,甚至有一次将她骂哭了。
在记忆里,张守鱼是个非常自负的人,而他的修行天赋又总配不上他的自负,哪怕老爷子很宠爱他,将很多资源倾注给他,他的修行速度依旧赶不上其他少爷,有时他也会自暴自弃,但他自暴自弃后争对的不是他,而是让自己努力修行,用共灵的先天灵将灵力分享给他。
但是她又天赋有限,每次能分的也不多,便又会遭到冷言冷语。而她脾气同样不算好,便也和他针锋相对吵一架,甚至饭都不想给他送,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妥协一些,对自己稍稍好一点。
而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少爷还是个伪君子,除了在自己面前都人模人样的,说话谈吐皆带着公子气,这更让她愤恨不已,多出想要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他的丑陋面纱。
所以得知他紫庭破碎之后,她只觉得苍天有眼,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手舞足蹈笑了好久。而张守鱼也在那之后意志消沉,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寸步不出,有时可能睡到黄昏才会起来。
她与他便极少会有对话了,每有对话,张守鱼也是被她气得不轻,一个劲将她轰出门外。
直到那天早上,她去给他端水,其实她知道他应该还是在睡的,但是这毕竟是她的任务,每天还是要照常做的,只是不知为何,那天他醒的那么早。
那一天之后,她觉得少爷像是换了个人,还有些阶段性失忆,变好或者变坏她还分不清,只是他老是欺负自己让自己很是气恼,尤其是那日,他不知哪里学来的邪门歪道,借着给自己洗脚的名由,刺激自己的窍穴,弄得她浑身酥麻僵硬,说不清痛苦还是欢愉,最后只能放下自尊哀哀地求他饶过自己,颜面扫地。
那天她一个人在房间里难过了好久,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恨他,而自己身子经络畅通的事实偏偏又让她生出一种因祸得福的庆幸感。
当然,她也只能自己生闷气,总不能和别人说,少爷给自己洗脚然后欺负自己吧……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剪一个小纸人写上他的名字狠狠地扎几下泄气。
直到今天她发现少爷原来一直在骗自己,他非但紫庭没有破碎,反而好像更强了,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对自己那么好了,而她本就是一个不坚定的人,用张守鱼的话说便是墙头草,势利眼,等以后长大了恐怕会成为一个尖酸刻薄唯利是图的泼妇。
她曾对张守鱼的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只觉得当墙头草没什么不好的。而今天,她这根不坚定的墙头草带着本就不坚定的意志倒向了张守鱼。
“少爷啊……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啊。”俞潇婉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她目光恍惚地望着雨中的街道:“少爷别出事呀……”
她努力回想起平日里上课时学习的一些简单的术法和搏斗的技巧,她一直嫌弃那些技法太过鸡肋没有好好听课,总是想着要学就学最好的。
此刻她懊悔不已,会点东西总能帮帮少爷吧……她运转灵力,一缕缕若有若无的淡紫色灵气凝在掌心,如稀薄的雾。
她不再犹豫,转身朝着那巷子跑过去,内心不停地说着‘少爷不会有事的’‘潇婉也很厉害的,可以帮到少爷的’这样的话给自己打着气。
只是没走几步她便停了下来,惊恐地看着前方。
一侧脸颊青肿不已,被两个雇从抬着往前走的陆沛恰好迎面朝着自己走来。
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