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不能开除他

白浩今天这事弄大条了。林野夫是个什么货色，黄永章比这些学生都清楚。甚至在安圣一中，上至校长下至高中部大部分学生，对林野夫的色鬼饿相都曾耳闻目睹。

但是，林野夫对付学生也是个狠角色，他亲手要求开除并且成功的学生，这些年至少有五六个，其中便有两个学生情况跟白浩类似，都是公然嘲讽其龌龊举止。而且，其中一个家在邮电局的学生，当初成绩比白浩还要好。

白浩今日言行之胆大妄为，完全不是那两个学生能比的。

“宋小玲，你们马上回教室组织同学们安心复习。我这就去教导处交涉，既然事出有因，白浩虽然会背上处分，总不至于被开除。”黄永章很快下定决心要力保白浩，至少让他有机会参加高考，不过，虽然黄永章是安圣一中高中部数学教研组的带头人，还是一位闻名西蜀市各大中学的高级教师，但今天能否保住白浩，此时他心里其实也没底。

夏小鹏忧心道：“黄老师，白浩这几天重感冒一直没好，今天还在发低烧。他可能是烧坏脑子了，刚才课堂上还忍不住打瞌睡呢，请黄老师一定帮帮他。”

宋小玲是男孩性格，当下咬牙道：“黄老师，如果需要，我们全班同学都可以签名上书，找校长为白浩鸣不平。”

黄永章摆摆手：“回去吧，你们就不要添乱了，这事我自有安排。”

命令宋小玲二人回教室后，黄永章出了家门，急步穿过住宅区朝办公楼走去。赶到教导处时，教导处主任刘洪正端坐办公桌后，声色俱厉，对斜站在桌前的白浩严辞批评。

甚至保卫科主任吴松还在一边帮腔，见白浩态度不端，时不时还猛拍几下桌子。吴松的现身，却是林野夫让人通知过来的，因为刚才被白浩抓住手腕时，他感觉这个外表柔弱的学生竟然力气很大。直到现在，他左手腕上都还红着一圈。

见黄永章不期而至，白浩赶紧端正姿态，恭敬问好。面对这位一生教书育人几十年如一日的班导，即便感觉在梦中，白浩也充满尊敬。

只不过，这梦境越来越逼真，也让白浩感觉越来越有趣。这些当年他曾幻想经历而又不曾经历的场面，让他觉得挺好玩。

黄永章假装跟林野夫等人了解一番，看似明确此事起因经过之后，又佯装厉声批评了白浩几句。黄永章一边朝白浩使眼色，暗示他在领导面前态度要放尊重些。

让黄永章没想到的是，平素老实又不乏聪明的白浩，今天却像个二楞子一般，完全无视他一番暗示，不仅拒绝承认错误，还出言陈述林野夫骚扰女同学在先，他不过是礼貌提醒而已。

当着林野夫等人，黄永章将白浩撵回了教室。今天真是奇了，白浩为人处事风格大变，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黄永章觉得恐怕必有原因，他怕激化更多矛盾，不敢再暗示白浩低头了。

“黄老师，你听听，这就是你们2班的学生。他简直是血口喷人，满嘴胡说八道!”白浩走后，林野夫放下茶杯，似已被气得一身微微颤抖。

对林野夫来说，被一个来自偏远山区的穷学生如此挑衅，实在是难以忍受。

“你们看看，刚才在教室，他还对我动过手！”林野夫捋起左手一截衣袖，又向几人展示手腕上那淡红的一条印记，跟着又坐下来，猛地一拍桌子，“刘主任，马上起草通知书，这样的害群之马必须开除。”

黄永章当然阻止：“林校长，不可如此鲁莽。白浩这个学生在学校表现良好，此前没有任何违反校规的记录。他成绩非常不错，而且一直都很稳定。今天白浩顶撞了你，恐怕也事出有因，他从期末考试前一天开始感冒，一直在发低烧，到现在都还没好，这10多天里他精神状态也很差。总之，林校长，白浩违反了课堂纪律，也冒犯了你，给他一个处分我没意见，但开除他就处分太重了。开除他学籍，就等于毁了这孩子一生。”

林野夫冷冷道：“黄老师，白浩不止是违反校规，而是违法，因为他对我进行人身攻击，造谣诽谤。一个乡下来的穷学生，如此大逆不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都满18岁了吧，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成年，自然应该对自我行为负责。”

黄永章又道：“林校长，白浩今年考取一个本科院校，基本上十拿九稳。如果贸然开除他，我们安圣一中损失不小，也会影响到高三所有老师和校领导的利益。”

林野夫又冷冷一笑：“黄老师，白浩不能参加高考，真正损失的人是你吧。对安圣一中来说，少了他一个高考上线名额，也照样还是省级重点。”

见林野夫如此油盐不进，黄永章终于火了，语气顿时一变：“林副校长，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拿此事作文章。我会直接去找苏校长替白浩申诉，甚至去找上县委领导申诉。今天白浩为何顶撞你，其中原因大家都清楚。”

黄永章不打算继续废话了，正准备转身去教室安慰文科2班学生情绪。那边一直沉默观战的刘洪起身劝住，并建议林野夫先退一步，暂时考虑给白浩一个留校察看处分，以观后效。下学期白浩若是再有类似行为，再给处分自然就是顶格的开除学籍了。

留校察看，在安圣一中校规里，已是仅次于开除学籍的极重处罚。这个处分一出来，白浩就拿不到中学毕业证，不过，并不影响他参加高考，虽然由此也能影响到大专院校招录验档时对他的评价。

刘洪出面当和事佬，一来他并非林野夫一条线上的人，二者他也不愿过于开罪于黄永章。

刘洪本身为人也较为正直，正如黄永章所言，白浩这样的学生如果无法参加高考就太可惜了。这个年代，华夏大学还未疯狂扩建扩招，大专院校非常难考。在蜀川省，录取面窄的文科，包括大专生在内，这几年的录取比例一直在1/8之一左右。

对于安圣一中这样一所虽属省级示范中学，却地处偏远的县级中学来说，一个本科上线名额还是挺宝贵的，其中自然也涉及到学校每年的高考奖金发放。刘洪算是校领层一员，高考奖金跟他自己也有关系。

黄永章的突然发作，让林野夫一时沉默不语。林野夫最大倚仗便是那个局长妹夫，而他和刘洪都知道，黄永章在安圣还是有些能量的。黄永章出身于教育世家，其父早年出任过安圣师范校校长，前两年刚从县政协副职任上退休。

关键是黄永章此人业务能力很强，30多岁就拿到高级职称，如今更隐隐有望问鼎全国特级称号。黄永章为人刚直不阿，又一贯对事不对人，在安圣一中风评很好，若是真惹急了他，说不定人家真有门路直接找上县委某领导，甚至就是刚调职安圣一年有余的那位新书记。

这位新书记在安圣静默大半年，最近几月开始频频出手，以整治干部风气为由切入人事管理。如果黄永章真为白浩这样一个学生闹到新书记那里去，林野夫无法预测后果。

在林野夫眼里，白浩不过是一个穷山沟里钻出来的愣头青，虽然今天他有心拿白浩开刀立威，倒也并非一定要赶尽杀绝。白浩能不能考上大学之类，其实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

只是，林野夫此时即便有心退一步，也不会轻易松口。林野夫倒是希望刘洪的表演更给力一些，在黄永章口气软下来后，对他这个副校长更尊敬一些，他也不是不能妥协一二。

有刘洪介入，黄永章也不便撒腿走人，虽然他更希望替白浩争取一个更轻的记大过之类处分，但想着林野夫一贯手段，恐怕即使退让也会咬定留校察看。这个处分，无论黄永章还是白浩，都并非不可接受。

双方这般僵持着，不想夏小鹏慌慌张张冲进教导处，一进门就大喊道：“黄老师，不好了，白浩刚才一回教室就晕倒了，一直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