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山里有个游客
陈长生一路狂奔,靴与山道齐碎,挟烟尘而去,不过片刻时间,便已经来到了山腰。
他不知道距离寒山峰顶的天池还有多远,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抓紧时间,跑得越远越好。
但就在下一刻,他便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感觉到石珠变得热了起来。
群山间忽然响起雷鸣,那是数百颗石头被强行带动,击破空气的声音?
紧接着,是山崖垮塌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天书碑化作的石珠越来越热,甚至变得有些滚烫起来。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
一个事物映入、更准确地说是闯进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方印章,不知道是用什么石材雕刻而成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石制的印章在风中轻轻摇摆。
印章系在一个人的腰间。
就是那个中年书生。
然后,陈长生才看到了随中年书生而至的数百颗天石。
铺天盖地,气势非凡,明明是限制他速度、试图困住他的非凡之物,却仿佛与那枚印章一样,变成了他的佩饰。
这是一片山崖,上面是不知何年被凿出来的浅坑以为便道,石坑里满是青苔。
陈长生在崖下,中年书生在崖上,相隔不过数十丈。
“你们人类最喜欢做这种作茧自缚的事情。”
中年书生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不知道天石大阵封山是不是一个局,我只知道这会把你封死在这座山里。”
陈长生没有接话,因为没有意义。
他的心里也没有生出绝望的情绪,还是因为没有意义。
他的神识落在了那颗黑色的石珠上,准备进入周园暂避。
他不知道中年书生有没有能力直接破开周园的空间壁障——如果他和徐有容当初的推论是对的,此人曾经潜入过周园,那么他当着对方的面进入周园,并不安全。但他这候的身后便是绝壁,已经进入绝境,总得试试。
令他震惊或者说意料中的是,他没能通过那块黑石进入周园。
没有任何变化发生,他还是在寒山的绝壁前。
不知道是因为寒山天石大阵封闭所有空间的缘故,还是中年书生强大到可以在足够接近的距离内影响空间的法则。
总之,他没能进入周园,失去了最后的手段。
但他还是没有绝望。
他举起无垢剑,握住藏锋鞘,望向中年书生,神情很平静。
那是他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可是那又如何?
中年书生的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情,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陈长生点头。
中年书生说道:“我会带着一颗惜才的心,慢慢地把你吃掉。”
陈长生说道:“我会离山法剑最后一式,我还会玉石俱焚,苏离前辈传给过我一记燃剑,我可以把自己烧成一摊灰。”
中年书生微笑说道:“准备用死威胁我?虽然鲜活的猎物味道会好些,但我也不介意施予一些仁慈,先把你杀死。”
陈长生说道:“可是你一直没有杀我。”
是的,如果中年书生真的决意要杀他,无论他有没有黄纸伞、千里钮、那封信,他都已经死了。
中年书生笑容渐敛,面无表情说道:“在我的面前,想死也没能那么容易。”
“我想试试。”
在浔阳城里,王破面对朱洛的时候,说过这四个字,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刺朱洛一剑。今天在寒山,陈长生也说出了这个四个字,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抢在对方之前,把自己燃烧成灰烬。
万剑在鞘中微鸣,准备最后的冲锋,信封在手里捏紧,随时准备放出最后的剑。
真元在断裂的经脉里艰难地流动,神识海洋生起风暴,准备最后的燃烧。
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真的很平静。
当然,难免还是有些不舍。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
……
时间缓慢地流逝,万剑还是没有出鞘,他也没有燃烧,他还活着。
不是因为那位中年书生控制了他的身体,而是因为山崖绝壁前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男人,从崖畔的青藤里走了出来。
一人满头白发,神情有些紧张,尤其是望向中年书生的眼光里,满是畏惧。另一人面带沧桑,却看不出年岁,穿着件寻常衣衫,神态很平静,仿佛只是位寻景探幽的游客。
但他肯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因为当他出现在场间后,中年书生不再看陈长生,而是望向了他。
先前在山道溪畔,无论是刘青还是小德,或者天机老人的寒山天石大阵,都不能真正移走中年书生望向陈长生的视线,因为他时隔千年离开雪老城的目的,就是陈长生。
对中年书生而言,没有谁比陈长生更重要。
然而,他这时候看着那名游客模样的男子,竟看的那般认真。
他脸上的山水骤然间虚化,然后沓然无踪,露出了本像。
这是尊重还是警惕?世间有谁值得他尊重?需要他警惕?天海?教宗?还是白帝?
不,那位游客模样的男子,明显不是三位圣人之一。
但对中年书生来说,他要远比那三位圣人更加值得他尊重与警惕。
微寒的风在山崖间呼啸着,夜空在数千块天石的撕扯下,渐渐裂开,依然暗淡,甚至显得有些惨烈。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山崖间的气氛显得非常诡异。
中年书生与那位游客模样男子对视不语,渐有风雷在视线交汇处积蓄,然后渐渐淡去,仿佛流云。
陈长生知道局势终于迎来了转机,就因为那位游客样的男子,只是这人是谁?
他根本想不出来,除了圣后娘娘、教宗陛下和白帝之外,世间还有谁能够让中年书生如此重视,以至于暂时放过了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中年书生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显得无比感慨,甚至可以说是感伤:“你果然没有死。”
那位男子微微一笑,说道:“陛下都没死,我怎么会死。”
中年书生看着他微悯说道:“但他终究还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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