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别样红之死

<>过去了两天时间,牧夫人应该已经从某些细节里发现别样红与无穷碧还活着,就在这间小院里。

但想来她不会向别样红与无穷碧出手,因为陈长生已经到了,而且妖族内部的裂痕已经极深。

除非她真的开始发疯,不在意妖族在内战的野火里自行烧为灰烬。

河风拂动着天树侍庙里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然后落入安静的小院里,听得非常真切。

如此安静的时刻,非常适合聊天或者说交待一些事情。

尤其是此时,别样红不知用什么手段让无穷碧进入了梦乡。

陈长生问道:“前辈您有什么想留下的?或者说想要我们做些什么?”

别样红说道:“以往我以为会留下血脉后代,现在既然没有了,也就不用再说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平静,语气也很很淡然,但谁都能听出来里面隐着的那抹沉痛。

一代大陆强者,临死之际无人送终,提前看到儿子的死亡,任谁也很难承受。

陈长生说道:“给世人留些您的过往想法也是好的。”

很多人都知道,别样红是西陵万寿阁出身的一名生,但他的生活经历、修道历程却始终是个谜。

“世人究竟最想知道我哪方面的过往?”

别样红看了一眼无穷碧,感慨说道:“大概就是为何要娶她吧。”

陈长生想了想,很诚实地说道:“确实很多人想不明白。”

“虽然从来没有人敢在我们夫妻面前提起此事,但我知道,在世间多少酒馆客栈里一直都有这方面的闲话,甚至有些说先生帮我们想了很多离奇至极的故事,替我设想了很多情境,那故事里的别某人遭遇确实极惨,便是我听着也很同情”

别样红微笑着继续说道:“都是假的,活着哪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更不要说像我这样的人。”

陈长生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一位神圣领域强者,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与权势,与帝王并没有太多的差别,哪里会因为一些不得已而隐忍这么多年。

别样红说道:“这个故事真的比你们想的要简单很多,我幼时家贫,得先师收留,抚养成人,我与师妹一道长大,她敬我爱我,从来没有任何让我不愉快的地方,我自然也爱她怜她,等到年岁稍长些,自然也就娶了她。”

陈长生没有想到这个故事居然真的就这般简单。

别样红接着说道:“虽然我娶她的时候,她确实不是现在这模样,但仔细想来,这何尝不是我的不是。”

陈长生说道:“如果真是如此,前辈您对她的骄纵确实等于纵恶。”

别样红说道:“所以说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好人。”

陈长生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不对。”

别样红看着他说道:“如果你的妻子对你极好,但性情极差,更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看似很好答,往深里想却极为复杂,陈长生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自然不知道答案。

无穷碧这时候刚好醒了过来,听见了这句话,自然以为是别样红在说自己。

她顿时恼怒起来,骂道:“我就是杀过几个不敬长辈的废物,难道就算大奸大恶?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小院里的安静顿时被打破,一切都显得那般嘈乱。

别样红没有解释什么,看着她非常认真却又极温柔地说道:“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好不好?”

像前日那样,无穷碧再次心慌起来,讷讷说道:“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老提这些做什么?”

别样红看着她微笑说道:“师妹,很抱歉不能再陪你了。”

无穷碧更加惊慌,伸手抓住他的衣取,尖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

足样红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胡说。”

无穷碧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因为紧张而舌头打结,说话变得有些断续:“那你也不能瞎说。”

别样红说道:“我没有瞎说。”

无穷碧惊恐至极地喊道:“我不准你走,不然不然我就去把关白那只手也砍了!不然我就去投靠魔族!”

“我曾经想过请教宗大人把我带走,只留封休给你。但我知道你肯定还是能猜到我死了,那还不如明说”

别样红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说道:“因为你知道我不会不要你啊。”

轩辕破站在门边,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泪,却怎样都擦不干净。

他不是很懂这些,但就是觉得前辈的这句话好生心酸。

“能不能麻烦你去买几个包子。”

别样红望向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想吃那个牛肉葱花馅的。”

轩辕破怔了怔,赶紧向小院外跑去,根本没有理会自己也是重伤初愈,还虚弱的厉害。

在晨雾与蒸汽里他向着胡记包子铺跑去,生出满满的悔意,心想前几天怎么就没看出来前辈想吃牛肉包子呢?

轩辕破端着一整屉包子在十余名教士及熊族高手的护送下到了小院。

这屉包子还是滚烫的,如果撕开松软的包子皮,便能闻到牛肉与葱花还有红油的香味。

可惜的是晚了些。

别样红闭着眼睛,已经没有气息。

轩辕破僵住了,怀里的蒸屉冒着热气,向着阴暗的天空飘去,也落在了他的脸上,有些热,有些湿。

陈长生沉默地低着头,落在身边的手指微微颤抖,鞘里的剑随之微微震动。

轩辕破跪在别样红的身前,把那屉包子搁到前方,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泪水不停地流着。

无穷碧什么都没有注意,她怔怔看着别样红,眼神渐渐涣散,身体摇摇欲倒。

当当当当!天树侍庙里响起了钟声。

无穷碧醒过神来,眼圈渐红,嘴唇微微发抖,终于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小院里响起一道凄厉的哭声。

陈长生走到院外,听着天树侍庙里传来的钟声,想起了当年梅里砂大主教临终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京都里也有钟声。

钟声真是归家的讯号吗?

星海里真是所有神魂的故乡吗?

无论高贵还是低贱,美好或者丑陋?

就像哭声一样?

无论再如何难听,也是这般令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