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零八：幽蓝之梦（七）
从刘出洋口中喷出的这一缕淡蓝色烟雾，轻烟袅袅、檀香阵阵，缓缓地飘浮在他的眼前。在惨白色的月光照耀之下，它的里面，还闪烁着点点的荧光，美轮美奂。如果再辅以刘出洋苍白的面庞，和嘴角那缕殷红的血液当作背景，则别有一番凄凉的美感。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一团美丽的烟雾，却是如同幽冥的鬼火一般，在不停地侵袭着中毒之人的灵魂，剥夺他们的生机。
在这一刻，刘出洋仿佛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任凭他再冷静、再有急智，可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他还是免不了恐惧，和迷茫……
“我……中毒了！”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苦笑一声，穿上自己的鞋子，摇摇晃晃地来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大脑中的巨痛过后，是淡淡的眩晕。
“我该怎么办？”这一时刻，他的脑海之中，仿佛开了锅一般，无数的记忆碎片不停地闪现、消失。亲人、朋友，父母、妹妹，甚至那个早已被他有意遗忘，等待着他回去娶过门的铁匠女儿，也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刘出洋不知道，这到底是“幽蓝之梦”，在侵蚀他的灵魂，剥夺他的记忆，还是面对着死亡，他的大脑在不可抑制地回忆过往。他只知道，他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静静地待着，安静地……坐上一会儿。
日月轮转，天地变幻，一缕橙黄的曦光，取代了苍白的月色，从窗棂中射入，映入他的眼眸。刘出洋微微一动，回过神来。他搞不清楚，自己失神了多久。可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他冷静下来，想好他接下来要完成的事。换句话说，他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的后事了。
“幽蓝之梦”这种毒，就连精灵女王都解不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他解毒。赵光晨倒是一个选择，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光是传送回“羽”城，都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他恐怕早就中毒死了。而且，从精灵女王的话里话外，大概赵光晨也解不了。
与其去赌一个未知，刘出洋觉得，倒不如用自己剩余的时间，去破解了精灵公主中毒的案子，促成精灵和夜羽的结盟。如此一来，则可以让夜羽帝国免去后顾之忧，安心发展壮大。正所谓，国强才能民安！刘出洋的家人，都在夜羽帝国，只有夜羽强大了，他的家人才能更加安全。而且，自己帮了老国王一个大忙，想必自己不在了，老国王也一定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家人。
想到此处，刘出洋深吸口气，强自振作精神。他站起身来，推开房门，来到了屋外。外面凉风习习，微微有些寒意，晨光虽似柔和，可入目却让人觉得冰冷。他吸了几口略带寒意的空气，清新的气体，驱走了肺部的浊气，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刘出洋伸手摸向胸前的吊坠，从里面取出直刀，来到门口的大树之前。凉风抚过，斑驳的曦光，在他的脸上摇动起来，这让原本就不大的一块块晨光碎片，变得更加支离破碎，也映照得他原本坚毅的面庞，有些阴睛不定。
“喝！”他大吼一声，猛地将腰间地直刀，甩向大树。“唰”的一下，一道乌黑的光华闪过，足有碗口粗细的树干，被他一刀斩成两半。大树的上半身，发出“轰隆”声响，缓缓倒下。方才破碎不堪地曦光，又恢复成了一个整体，照射在刘出洋的脸上，让他感受到了丝丝暖意。
接着，他又发泄似的，在躺倒在的树干，又斩了十七八刀，木屑横飞。做完这些，他觉得紧张和压抑的心情，也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舒缓。面容，亦是显得更加坚定了几分。看着眼前齐腰高，光秃秃树干上的一圈圈年轮，嗅着淡淡的木脂香气，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人的大脑，玄之又玄。喜悦、愤怒、思虑、忧愁、恐惧、悲伤、惊讶，多种情绪在里面，酝酿、滋生、发展，同生共存，又相互限制。正如古人所提倡的中庸之道一般，所有的情绪，在人类的大脑之中，也需要有一个平衡点。正所谓过犹不及，任何一种情绪的过度发展，都会影响人的肌肤、内腑，导致人身体上的不适，甚至昏厥、死亡。
在这一点上，刘出洋自然也不能免俗。自从他发现，自己中了“幽蓝之梦”的毒之后，一些负面的情绪，便不可抑制地滋生、发展：恐惧、彷徨、忧虑……这些负面的情绪，让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干，只想静静地坐着等死。
虽然这些情绪，很快被他压制了下去。可堵不如疏，就像气球一样，用力捏着让它缩小，最终只能换来它的爆炸。倒不如把它里面的气泄出去，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不可否认，发泄情绪的最好办法，永远是破坏。人愤怒时，要砸东西，悲伤时，要吃东西，忧愁时，要疯狂购物。这都算是破坏的一种，不过是破坏外物和破坏自身的区别而已。
实际上，在心理学上，有一种“情绪转移”的说法，便是指人的某一种情绪过度发展后，自我保护机制便会开启，用另一种情绪，或其它需求，来对这种过度发展的情绪，进行嫁接。
看着“轰隆”而倒的大树，刘出洋长出了口气，心中的负面情绪，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这个时候……精灵公主应该已经死亡了吧！”他看看天色，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懊恼。好不容易弄到了一个“灵魂拷问”魔法，眼看着在公主死亡之时使用，就能顺利地解决案子，促成精灵与夜羽的结盟。可没想到，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自己却中了“幽蓝之梦”的毒，导致自己彷徨、犹豫，生生地错过了机会。
“还是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啊！”他暗自说道。可随即，他又是苦笑了一声：“恐怕再强大的意志，在死亡之后，也没有用了吧！”
刘出洋顺着石板小路，缓缓而行，前方不远，便是精灵公主所在的林中小屋。虽然精灵女王说她大概熬不过昨晚，可刘出洋还要亲自去确定一下才好。他已经想清楚了，如果精灵公主已经死亡，他就马上去找精灵族的几位长老，探探口风，寻找线索，毕竟按女王所说，精灵公主在中毒之前，只与几位长老，有所接触。
若是精灵公主侥幸还未死亡，那他就双管齐下，一方面接触几位长老，另一方面继续寻找机会，便用“灵魂拷问”，看看能不能通过她的灵魂碎片，“看”到下毒之人。当然，这种机会很小，毕竟女王昨天都下了定论。可万中还有个一呐，更何况，女王也说了，精灵公主只是“大概”熬不过昨晚。
“咔”一声轻轻的开门声响，让刘出洋停止了思考，抬起头来。只见一位穿着简陋兽皮长袍的精灵长者，从小屋内走出，回身缓缓带上房门。
刘出洋稍稍思索，便快步上前，主动弯腰施礼：“愿父树之神保佑您，尊敬的大长老阁下！”他开口说道。
大长老愕然回头，见行礼的却是他昨天不停为难的刘出洋。惊讶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逝。“父树大人……也会保佑你的！我的孩子！”他抬起手来，想要摸摸刘出洋的头顶，可一想之下，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便顿了一顿，重重地拍在了刘出洋的肩膀上面。
刘出洋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大长老可是来探望公主殿下的？”他问道。
大长老听罢刘出洋的问话，微微叹了口气，面色亦是凝重起来。“曦儿……她自小便是老夫看着长大。在老夫来看，她就如同我亲孙女一般。如今她遭逢此厄，老夫亦是心痛如刀绞。”
“刘出洋！”他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烁烁，直盯着刘出洋的眼睛，“老夫知道，女王陛下已经探查下毒案件的权利，交给了你！只要你能查出下毒之人，老夫便答应你……”说到此处，他咬了咬牙，“老夫便答应你，不再阻碍女王陛下，与你们夜羽国结盟之事！”
“噢？！”刘出洋没想到大长者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精灵的固执与守旧，乃是所有种族中出了名的。特别是年长的精灵，更是顽固中的顽固。否则的话，以精灵女王现如今的实力与地位，推行结盟的新政，也不会有如此多的阻碍。
“若是没有了大长老的反对，结盟之事，倒是容易了许多！”刘出洋心下暗想。他静静地看了大长老的面庞，这位精灵族的长者，身材高大，比刘出洋还要高上半头。不过，他此时眼窝深陷，面容亦是有些苍白，脸上的皱纹也沟沟壑壑，一层叠着一层。精灵族的基因优秀，大部分族人都是“逆生长”的典范。能老到大长老这般模样，恐怕不久之后，他就要真的回归于父树之神的怀抱了。
“看大长老的样子，倒不似作伪。而且，以他如今的地位，应该也不会出尔反尔！”刘出洋心下，暗自合计。可不知怎的，他的心中，就是有一丝不安。他也搞不清楚，这丝不安，到底是来自哪里。
“大长老……说笑了！”刘出洋想了想，开口说道，“追查下毒真凶之事，出洋自当竭尽全力！至于结盟，这乃是贵族中的大事，理应由女王陛下，和各位长老，深思熟虑之后，再行定夺！”
刘出洋说到此处，低下头，微微躬身行礼。他的话也很是明白：“查案，我自会尽力。可结不结盟，那是你们精灵族的事！”这倒不是刘出洋不希望促成结盟，而是他不明白大长老的真实用意何在。像精灵女王和大长老这样的族群领袖、政治家，若说仅靠刘出洋查清下毒之人，为精灵公主报个仇，就能轻易改变自己的政治观点。那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啊……哈哈……”大长老听罢，哈哈一笑，“刘副使所言，也有些道理！不过老夫所说，亦是出于真心！”他又是拍了拍刘出洋的肩膀，“刘副使若是需要老夫配合，可随时来找老夫，老夫定当尽心竭力！”
“如此，就有劳大长老了。”刘出洋亦是微微一笑。可他抬起头来之时，却是发现大长老的眼白之中，好像有一条白色的线虫，一闪而过。“恩？”他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看时，却是再无异常。
大长老点了点头，甩开长袍的大袖，从刘出洋身旁走过，施施然地离去。刘出洋看着他的背影，却是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说的话，倒不像诓我！可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也希望我尽力查下去？可……他到底是真心想帮公主报仇？还是……另有其它目的？”
刘出洋摇了摇头，“按女王所说，精灵公主中毒之前，只与她和几位长老有所接确，可这两拨看似对立的人，却又是都希望自己查下去。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他想了片刻，百思不解。正准备回过身去，轻叩房门，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急匆匆地赶来，大叫着自己的名字：“出洋，出洋！”
回头一看，原来却是花荣此人。“快……随我去看看……”他有些气喘，看来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看什么？”刘出洋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
“又……又死了一个……”他不容分说，拉起刘出洋的手臂，便住回跑。刘出洋被拽了个趔趄，又没他力大，只好先跟着他离开了木屋。
在二人的身后，木屋的房门突然轻轻打开。叶儿的小脸，从里面显露出来。“刘出洋……真是……傻子……”她看着刘出洋渐行渐远的背影，幽幽说道，“可……为什么……不是我呢？”说到此处，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