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别
雌鹅军团回归后，盆地冰原变得极其热闹，大部分是以爱为名义的家庭，全天24小时都会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息。另外还多出了不少临时搭伙过日子的家庭，其中的雌鹅也会给刚刚相识的雄鹅父子或父女讲一些路途上的琐事，大家都有了家的感觉。这几天是族老们特意给大家留出的短暂团聚时光。
然而好景总是不长。三天后，族老们派出了勤务兵，召集所有营长到大本营开会。由于雌雄企鹅大会师，冰原上共有200名雄营长，130名雌营长。
数百名营长到达冰窟附近的大本营后，雄鹅居左，雌鹅居右，形成方队站得整整齐齐。四位族老离开冰窟，来到冰面，由最年长的一位族老登上冰块垒成的主席台讲话。
族老首先发表了雌鹅回归为族内带来了新的生机，但也出现了很多问题。比如随着雌鹅军团的回归，天空上也飞来了大批量的贼鸥和海鸥。这些食腐军团正在外围的冰墙上啄食极夜期内冻毙的企鹅尸体，但不能保证这些鸟类不会骚扰幼鹅，需要各军营做好警戒和保护工作。
随后经族老们商议，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雄鹅军团明日出发北上觅食。因为雌鹅们虽然贴满了膘回来，但也只够喂养幼鹅一个多月，并没有成年雄鹅的足够口粮。雄鹅还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他们需要即刻北上奔赴海域，捕捉海洋浮游生物和海边甲壳类软体动物，并开辟出供大军落脚的阵地。
这是往年都会有的行动，成年企鹅们并不觉得稀奇。只是族老们发布了几项新的委任令，雄鹅军团的团长由大壮和艾娃来接任，而大壮的营长由大黑接任，艾娃的营长由另一位雄鹅接任，族老还调整了一些其他营长的职位，完成了一次新老交换。也许等雄鹅军团再度返回冰原的栖息地后，两位老团长已经长眠于山脚。
新的两位团长受到了数百位营长的欢呼，大壮和艾娃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无谓乎一定会把鹅群顺利带到海域，开拓好前沿阵地后，会尽量避开天敌的袭扰，并做出了一些其他的承诺。这里的职位是禅让制，每次的权利交接并不会产生太多矛盾，艰苦的生存环境让他们学会了温顺和合作，而不是暴躁和毁灭。
族老要求大壮和艾娃抵达海域之后，先要找到已经在海域觅食长达几年的少年和青年企鹅，并从其中挑选出四五岁的成年企鹅招募入伍，为军阵提供新鲜血液。这些新入伍的少年、青年企鹅将是未来一个寒季的族群主力。
大壮开好会后，还经过了几位族老的耳提面命。在回去的路上发现轮转的太阳已经升到了两米多高，表层的冰雪变得湿滑，有渐渐融化的迹象。远山的裸岩上已经有了些许绿意，而天空中时常有贼鸥路过。这些小型贼鸥只敢攻击落单的幼鹅，绝不敢骚扰密集的企鹅军阵，否则旁边地上的一些贼鸥残尸就是它们的下场。这些贼鸥的尖牙利爪可没有鸥妖那么强大，一只成年企鹅就足以应付它们的骚扰。
而贼鸥们的老祖宗鸥妖最近已经过上了幸福的日子，族内最美丽的雌鸥会为他呈上美味的虫类、鸟蛋、幼鸟等鲜嫩的食物。它已经脱离了食腐那种低级趣味，只需要偶尔宠幸几只雌鸥，然后带她们飞去周围的裸岩上指出一些可能出现食物的区域，这些后辈就会感激不尽。
大壮的心情也很好，他踌躇满志，回家后，把自己升职的好消息告诉了小薇。她为自己的丈夫骄傲，依偎在他的怀里，两鹅双喙摩挲，橙颈交缠，恩爱绵绵。小风背靠着父母，听他们呢喃着一些自己不懂的情话，也从心里为父亲高兴，父亲是族老了，那自己也要努力才行。
小薇听他说明天就要北上去海域捕食，她虽然依依不舍丈夫离开，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整个种群的决定，而且自己储存的食物确实不够大壮吃，只能保证他不饿出毛病。大壮以前很壮，而现在只能叫小壮了，她还是比较喜欢很壮实的大壮。何况等小风的绒羽长好后，有了御寒能力，自己和儿子也就能北上了，到时候一家在温暖的海边团聚，一定会更加开心的。
既然妻子已经想通了，那接下来就是好好陪母子俩过完这一天。幼儿园又恢复了教学工作，大壮和小薇站在幼儿园周围的阵列中，窃窃私语着说不完的话题，并没有太多的离愁别绪。小薇告诉了他海边最新的变化，天敌的分布情形以及洋流带来的丰富鳞虾区域。他告诉了她小风的喜好，还有要跟隔壁大黑家的老婆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准会成为通家之好，现在两个小孩的关系很亲密等等。
说到这里两人不由地想起了恋爱的美好时光，那真是值得缅怀的日子啊。小薇脸红地悄悄问他：“还要生个二胎吗？”
大壮想了想，回答她：“那就再要一个。等你和小风也去了海边，全家饱餐三个月后，咱俩返回这里的家，就施行二胎计划。”他还亲密地抬起鳍给她指了指当时行礼的那处冰山脚下。
小薇娇嗔地说他坏蛋，惹得他一阵哈哈大笑。搂着她圆润的身子，看着远处已经成为组长的小风意气风发。小风正带着几个幼鹅跟旁边的一组举行赛跑。儿子和自己一样好强，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强壮的。想到这里，他摸了摸干瘪的腹部和瘦弱的双鳍，北上的心思开始变热了。
第二天一早，近16万只雄鹅排成二龙出水阵，形成两列，陆续奔向北方。这支军队极为浩大，全部雄鹅步上行程后，头尾之间长达40公里。雄鹅军阵会在北上100多公里后抵达温暖海域的浮冰区域，在那里就能品尝到上天恩赐的海洋浮游生物，或者被那里窥视的天敌所品尝。
小风早起的时候，北上的队伍已经开拔，到小风幼儿园放学回家了，还有雄鹅刚从家里出来，不停地加入二龙出水阵。大壮是新任的团长，一早就吻别了小薇，拍了拍个头渐长的小风，带领着雄鹅们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分别是为了相聚，每只鹅都有自己的使命在身。小薇带了一身的脂肪回来，是为了喂养小风。小风天天去幼儿园，是为了学会生存的本领，去保护好他喜欢的阿黎和一群小伙伴。如今的他已经有了十几个小伙伴，放学后天气晴朗时，会四处游玩，但是不敢离开鹅群的军阵太远。
正值仲春时分，太阳带来了更多暖意，冰峰的裸岩上草长莺飞，天空中飞鸟横渡。鹅群军阵内也有十多万只幼鹅在乱跑乱跳，一片生命律动的气息。小风、阿黎和伙伴们在山脚处发现了一些绿草，绿草里面能找到食物，这是他们的美味零食。
幼鹅们无知者无畏，这天他们走得远了点，一路找着绿草和岩缝间的食物，还畅聊着一些开心的话题。自从妈妈回来后，他再也没有饿过肚子，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他发育得很快。在灰色的绒毛里面，已经长出了硬实的绒羽，绒羽可以御寒，他再也不用躲在父母的育儿袋中了。
不知不觉间小伙伴们离开了军阵的范围，南极的天气变化无常，即使是在仲春时节，也会有暴风雪突来。就比如现在，正在游玩踏青的小风和伙伴们被风雪阻路了。漫天的风雪之中，可见范围很小，低矮的身子看不到回家的路。春天来临后，冰原上出现了很多的坑洞，只要一个50厘米高的冰块，就能阻挡住视线，他们迷路了。
阿黎紧张地抓紧小风的绒羽，努力睁开眼睛，寻觅着正确的回家方向。可是这对幼年的企鹅而言，过于困难了。小风先让大家找了一处避风的石头，躲在了石头的阴影里，他担心被冰峰上栖息的贼鸥发现。自己和小伙伴们的鸟喙还不够尖长不够锋利，最多只能啄伤贼鸥的眼睛，但想攻击到飞得很灵活的贼鸥眼睛却很难。
风雪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了。小风的心开始沉了下去，旁边的小伙伴有些绒羽并没有完全长好，他们的御寒能力还弱。他要求小伙伴们挤作一团，互相贴紧取暖。
这一次的风雪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大，风在呼啸，雪片如同鹅毛，天地白茫茫一片，不辨东西。一群幼鹅挤在岩石侧面，好几个伙伴的灰色绒毛上已经覆盖一层积雪，在瑟瑟发抖。也许过了5小时，也许过了更久，有小伙伴提议轮流发出求救声，大家一致附议。
每只幼鹅能发出十分钟左右的求救声，然后换鹅继续鸣叫。然而幼鹅的肺活量很小，声带也不够坚韧，发出的声音分贝数只有成年企鹅的五分之一。传播的距离近，获救的可能就低。接近一天时间过去了，幼鹅们真正陷入了危险，有些体弱的已经开始出现了昏厥的症状。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几个小伙伴有一半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被冻僵了。到最后连阿黎的身体也在发抖，她紧紧地贴着小风。小风最近的绒羽发育很快，但随着几个小伙伴身体的变凉，整个小队的抗寒能力在大幅下降。刺骨的寒风循着绒羽的间隙侵袭着他所剩不多的体温，一只孤独的企鹅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隐约间听到了远处传来了雌鹅特有的短促鸣叫声，他推了推旁边正在翻白眼的阿黎，急声说：“阿黎，醒醒，妈妈们来了。”
阿黎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只有小风的身上还有一丝粘力，她舍不得离开小风，在努力抓紧他厚实的绒羽。这时她听到了小风的声音，使劲晃了晃有些晕乎僵硬的扁平小脑袋，仔细倾听，果然有声音，好像还是妈妈的声音！两鹅的身体中涌出了最后一丝力量，齐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了大声喊叫：“妈妈，我在这里！”
阿黎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听到，她鸣叫了几声就晕了过去。小风算是这个小队里最强壮的，继续努力鸣叫呼救。他眼眸中的紫色丝线赋予了他迥异于普通鹅的特质，不但身体强壮，还能看得更远些。他不停地鸣叫，远远就听到了妈妈的声音，但妈妈还没发现他。他心中一急，有那么一刻，紫色丝线好像飘离了他的眼眸，绕过了风雪中的阻碍，撩拨了一下远处妈妈厚实的黑羽。
妈妈转头望了过来，隐约听到了一些低微的鸣叫声，她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小风看到了风雪中扑过来了妈妈那熟悉的丰润身躯。紧紧搂过他之后，妈妈回头朝着来路大声鸣叫，风雪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成年雌鹅。
等阿黎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鹅群军阵中间，她回到了妈妈身边。心里舒了一口气，终于逃了一命回来。她缓了缓神思，问妈妈：“小伙伴们怎么样了？”妈妈沉痛地告诉她：“总共15只幼鹅，只活着回来5只，其他幼鹅已经被风雪吞噬了。”
阿黎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急声问：“小风呢？”
妈妈顿了顿，有些感慨地说：“小风是坚持到最后的那只鹅，是他救了你们，否则都要留在风雪中，永远都回不来了。”
虽然情况很糟糕，令鹅悲痛，好在小风还在。女孩子的情感发育得早，她已经懂了小风对她的重要性。从妈妈嘴里吃了些食物，起身离开了妈妈的怀抱，来到了隔壁小风家。
小风正在接受妈妈的教训，“你怎么能带他们去那么远的地方？那里已经距离军阵1000多米了！”然后她看到小风撅着灰色的屁股，爬在冰地上，阿姨正用尖喙一下一下地啄击他的后背以示惩罚。
她疾步跑过去，用双鳍护住了小风，大声说：“阿姨，别怪小风了。当时我们只顾着找食物，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小薇何尝不知道是这样，每年都会这样的惨剧轮番上演。但她要给小风留下足够的印象，以后他是要做营长的，绝对不能再这样擅自将队伍带到危险的境地。
小风爬在冰凉的冰雪上，想着雌鹅妈妈们出现时，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一个个冻僵的伙伴们被长辈们拖了出来，很多幼鹅都没有了气息，他们死了。这都是自己的责任，原来只要一个疏忽，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造成这样重大的伤亡。如果不是妈妈们来得及时，可能就是全军覆没，都是自己轻率疏忽造成的后果。他第一次以生命的代价体会到了族群领导者的沉甸甸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