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解迷（一）

刚刚发现黄毛死亡之时，有那么一瞬间，刘出洋还真的怀疑这是不是“恶鬼”作案。这主要是由于时间太短，从听到惨叫，到他破门而入，短短一分钟左右时间，不但黄毛被人杀死，甚至就连四肢头颅都不见了。而且，这还是在前门有刘出洋，后窗有胖子三人看着的情况下发生的。

乍看上去，倒真像是恶鬼突然出现在房间中，啃掉受害者的四肢头颅，又立刻消失不见。

可刘出洋并不迷信，相反，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习惯以自己能理解的方法来追究事情的根源。

所以，在他第二次回到现场时，发现了一些疑点：

首先就是出血量好像有些过大，房间的墙壁和窗户上，都喷溅上了血点，地面上也有大量血泊。不过，一个人的总血量，虽是有一个限度，但是被人斩去头颅和四肢后，到底有多少血能流出来，这就很难估算了。况且，刘出洋也不可能把地面和墙壁上的血液再收集起来，用量杯称上一称。所以出血量过大，这也只是他的个人感觉而已，既不能做为证据，也不能作为继续推衍的已知条件。

可另外一点，就又很难说了……那就是房间地面的血液凝结速度太快了，刘出洋在听到惨叫，第一次破门而入进到房间时，曾趔趄一步，用手按住地面才未摔倒，那个时候，地上的血液就已经大半凝结了。

诚然，血液离开人体后，会很快凝结。可这只是少量出血时，却并不包括已经形成血泊的血液。

血液之所以凝结，主要是血小板等凝结物质，在接触到粗糙表面后遭到破坏，释放大量凝结素，使血液凝固。这样可以避免人体破开伤口后大量出血，并且有利于伤口的愈合。可一旦形成血泊，与粗糙地面相接确的，只有最底下的一层而已，其它的血液，实际上都是悬空的，会延缓凝结时间。

由此，刘出洋得出一个推论，那便是黄毛其实早已被人杀死，并斩去四肢头颅，当时他听到的惨叫，以及还在喷血的尸体，都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基于此种推论，那声惨叫，很可能并不是黄毛当时发出的。刘出洋后来找过他的手机，可只在他的口袋中找到手枪。他有一种猜测，凶手可能事先录下男子惨叫声，并设为铃声，放在门后的夹克口袋当中。只要当时拨通电话，待听到盲音后挂断即可。

至于还在喷血的尸体，或许也只是在尸体断臂位置设上类似软管的机关，可将床下血袋中的血浆喷射出来，事后再趁乱取走。当时电闸被拉，房间很黑，刘出洋无法勘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凶手之所以将五芒星绘于床板上面，也难免没有遮掩其痕迹的嫌疑。

可如此一来，胖子三人的嫌疑便直线上升。山庄之中并无医院，也不可能储备血浆。于曼丽被禁足山庄近一年时间，近期也没有下山与人接触的记录。他的两个弟弟也一直都在山庄中陪着她，没有下山。这一点山下的村民，甚至附近的警察都可以作证。

因此，能将血袋、血浆，甚至抗凝剂，这些取血存血设备带入山庄的，也就只有胖子几人。只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同伴，刘出洋却是不得而知。当然，这也使得他的推论链条缺了一节，那便是杀人动机不明。

依据刘出洋的猜测，当时在胖子三人的计划，应当是这样的：他们故意袭击刘出洋，其实并不是想杀死他，而是制造不在场证明。这从他们几人的配合不当上，就可见一斑。其一，胖子没有手持凶器，使得他攻击力大减。其二，瘦子不会功夫，做诱饵比较合适一些，可当时他竟然手持消防斧，做了主攻。其三，侏儒吹针时机不当，如果在刘出洋和胖瘦二人纠缠时吹针，则刘出洋必死无疑。

袭击失败后，瘦子对门大喊几声和几人跳窗，也都是进一步迷惑他。让他觉得黄毛此时还没有死，正准备偷袭他。并且跳窗之后，也可以减少他们杀人的嫌疑。

至于刘出洋会不会跳窗去追，他们并不担心，毕竟跳窗后的未知之数太多了，有可能崴脚，也有可能摔伤，这样并不稳妥。而且即使刘出洋跳下去了，也有对门的于曼丽可以作为目击证人。

当刘出洋追出房间后，胖子按下电话，让他发现黄毛死亡。此时，人死都已经死了，又没有灯光，调查现场极不方便。若是普通之人，一定还会追下楼去，找到袭击自己的人，消除威胁自己的隐患。这时，只要一人引开刘出洋，其它人再回去拿走手机和血浆、软管既可。毕竟被刘出洋捉到，只是袭击未遂，并不是什么大事，反而有了不在场证明，岂不更好。

可他们没想到，当时刘出洋却以破案为优先，去了隔壁房间。这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却也并不妨碍他们执行计划。所以，他们推上电闸，匆匆上楼，并先一步进入房间取走了手机和血浆。

至于后来的对话，以及胖子两次摸向尸体口袋的手，都是迷惑刘出洋。要知道，胖子三人并不知道在第一见面时，刘出洋就看出他们有枪。若是此时将尸体口袋中的手枪留给刘出洋，就会给他一个：“绝不会胖子三人所杀，因为他们知道黄毛有枪，杀他之后，一定会将枪取走！”的假象。

“怎么样？刘警官，考虑好了吗？”胖子笑嘻嘻地问道。看到刘出洋愣神，他只当他在考虑自己的提议，哪里想到他正在揣摩他的作案方法和动机。

“刘警官，想必您当时也察觉出来了，我们在袭击您之时，并没有尽全力，也没有想到伤害您！否则，当时若是我带把刀，您至少也会受伤。而且我故意调开侏儒，让他去拉电闸，错开袭击您的时间，也让您得到了喘息机会。”见刘出洋依旧沉默不语，胖子继续说道，“杀警可是大罪，我们兄弟虽然逼不得已参加，可也不会傻子一样，真动了杀心。”

他说着，咬了咬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递给刘出洋。

刘出洋接过一看，只见这是一段隐蔽处拍摄的视频。拍摄地点应该是一个办公室里面。黄毛正座在一处宽大的办公桌前面，胖子三人则站在对面。

几人不时说着什么，虽然这段视频并没有声音。可刘出洋学过一段时间的唇语，观看起来却是没有丝毫的障碍。

看过这段视频，刘出洋长出口气，终于明白黄毛为什么一见到他，就压也压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这人也是一个标准的二世祖，父亲多有生意，兼黑白两道。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原本长得漂亮，内心温柔。可一次事故，让她昏迷了很长时间，自醒来之后，便性情大变，凶辣狠毒、老练圆滑，已经隐隐有替代其父之势。他在视频当中，也多次提及这个姐姐，言语之中也颇为激烈，想必已是势同水火。

他此次前来，是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讨了个差使，带了价值千万的毒品，来到刘出洋市局所辖范围，进行交割。本以为打点好了，已是万无一失，哪里想到碰到刘出洋这个怪胎，不为外物所动，一心只想破案，并且还真是单枪匹马闯入了交易地点，将毒品全部缴获。

这让他大发雷霆，可一想到回去之后将要受到的处罚，又是愁眉不展。因此，他想到了杀死刘出洋，以便“戴罪立功”的想法。可杀死一名警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搞不好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正巧，这个时候，他不知道从哪个途径，得知了山庄内发生“恶鬼食人案”的恶性杀人案件。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立刻联系警局的一个领导，让他尽量派刘出洋一人过去调查。

警局的那位领导，也正好为收了钱，却没保住毒品交易的事发愁。此时听到对方有事相求，便毫不犹豫的答应，将刘出洋派了过来。刘出洋所见的毒蛇，也正是黄毛的宠物，被他带来后，当作一个杀手锏使用。

刘出洋看完整个视频，将手机还给了胖子，内心却是更为不平静了。

回想起他破获毒品案子的整个经过，越来越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陷阱之中。他对那个案子的情报，完全来源于自己的一个线人。相比于其它案件的复杂困难，这个毒品大案破得却是异常的简单容易。

容易到他根本不费什么气力，便轻易地将案件破获。毒品交易的时间、地点，双方人物甚至所持武器都被摆在了他的面前，就连局里有人被收买之事，他也一清二楚。这也是他单枪匹马闯入交易地点的原因，否则若是情报不明，他一个人闯去岂不找死。

“难道这些情报，都是有人故意透露给我的？”想到黄毛的姐姐，刘出洋越来越觉得很是可能。

“那么这个所谓的‘恶鬼食人案件’会不会也是……”想到此处，刘出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此大手笔，抛弃上千万的毒品，只为打击自己的弟弟。那接下来，再一手泡制出一个诡异杀人案，引他入毂，并将其杀死永绝后患，这好像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警官，看了视频，您知道我们的苦衷了吧！”胖子收回手机，一脸的苦笑，“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您看您也没有受伤，不如看在我们动手之时未尽全力，并无伤您之意的情面之上，将此事就此作罢，如何？”他苦着脸，继续劝解道，说得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可刘出洋微一凝思，觉得他们的作案动机，似是也有了眉目，立时却说出了一句胖子意想不到的话语。

“你是间谍吧！”刘出洋的语气虽轻，可听在胖子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声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