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松竹梅
三日过去。
大清晨的。
贾玝就是先赶到荣庆堂门口,要拜别贾母这个老封君。
对着站在门口才十二岁的金鸳鸯,贾玝拱手躬身道:“鸳鸯姐姐,还请转达老祖宗,玝来辞行的。”
快速打量一下干净利索的贾玝,金鸳鸯颔首客气道:“五爷稍后。”
很快的,鸳鸯就从里屋内走出,对着贾玝道:“五爷,老太太说了:你放心去就是了,不要管这些繁文缛节了,你的心意已经传达了。
你以后在国子监里好生学习,不要想府里了,等到合适的时候,让二老爷帮你外放谋个官。”
躬身身子,贾玝道:“多谢老祖宗好意,愿老祖宗福泰安康,长命百岁。”
“鸳鸯姐姐,再会。”又是对鸳鸯点了点头,贾玝就是转身离开。
…………
半个多时辰后。
贾玝从王熙凤特意吩咐人开的角门走出,面带些淡意,看不出喜怒哀乐。
“五爷。”在角门外侯着的张金牛,牵着马车恭声问候道。
踩着张金牛赶忙放着的圆木凳,上了马车的贾玝拨开黑布帘,头从马车内的小窗探出些,道:“走吧,去国子监。”
张金牛粗声道:“得。”
一跃上马车,张金牛就是开始驱赶马车起来。
坐在马车里,贾玝打开马车内两个一尺长短左右的箱子。
左边的箱子多是些日需用品。
右边的箱子则塞满了书籍。
拿起一本有过注释的《大周律法》,贾玝就是研读起来。
科举虽然基于四书五经。
但国子监里能学习的不止是四书五经。
国子监内设有礼、乐、律、射、御、书、数等科,可以说是比较全面的了。
当然,国子监里重点还是学四书五经。
毕竟大周朝科举只有进士科。
进士科,考的就是经义文章。
…………
辰时。
在一条长街前停下马车。
张金牛回头道:“五爷,国子监到了。”
闻言,贾玝走下马车。
入目的是一条长街,这条街路上比其他地方,明显多了不少高谈阔论的儒衫纶巾的读书人。
长街尽头则是一座大门。
门上刻着的国子监三个极为显眼的大字。
眼神指向国子监正门,张金牛粗声道:“五爷,这就是国子监街,里面是国子监的正门。”
“嗯,拿着行李,随我来吧。”贾玝点了点头。
在张金牛背起两个木箱后。
贾玝走入了长街,张金牛紧跟着。
看到这么个孩子,国子监街上的青衫儒士们禁不住侧目起来。
到了国子监正门的时候,两个健壮的卫士挡在了贾玝面前。
不卑不亢,贾玝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文书。
面带诧异,左边的男卫接过文书,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这才放心确认国子监入学文书是真的。
对着右边那个卫士点了点头,两人很快让出一条道路。
见到贾玝这个名不经传的孩童顺利进入国子监,留意贾玝的四周青衫儒士们纷纷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来。
这么小?
王侯贵胄?
“我去看看这是哪家的。”八卦之心下,一个略微白瘦,七尺左右的青衫儒士对着同伴说完,就跑进了国子监里。
门卫们也没有拦,显然是混了眼熟的。
此时。
贾玝走在国子监里的一条两侧是槐荫的夹道上。
国子监很大,比荣国府大多了。
国子监整体建筑自然是坐北朝南。
中轴线上分布着集贤门(大门)、太学门(二门)等等。
贾玝刚才通过的正门,就是集贤门。
国子监的主体是在太学门内。
当贾玝进入太学门的时候。
此时一个早已守在太学门的外罩灰袍,内着蓝衫的老者,目光顿时一亮。
小跑过来,对着驻足打量自己的贾玝,老者眼神带喜色,面露和色问道:“敢问小相公,可是荣国贾府的?”
对着面前气质不庸的老者,贾玝抱拳作揖道:“未取功名,相公不敢当,至于本人乃是荣国公府的贾玝。”
见果然是贾玝,老者先道:“既如此,老朽就唤你为贾公子吧。”
随后老者又禀明来意道:“贾公子,老朽是赵祭酒的书童,姓周,特意在这里等候公子的。公子若是方便,可否能和老朽走一趟。”
面露惊色,贾玝很快收敛起来,平声礼貌道:“老人家言重了,既是祭酒唤,玝自当前去,还请老人家引路。”
面色温和,灰袍周姓老者侧身示手道:“贾公子,请跟我来。”
“不敢,还请老人家先。”
见贾玝坚持,老者也只能自己先一步。
一路上显然有不少人认识灰袍老者。
但见老者是有正事,因此也没有拦路什么的。
…………
在不少人侧目下。
贾玝在周姓老书童引路下,终于到了一片竹林前。
看着面前翠绿的竹林,贾玝内心暗道:“不愧是国子监一把手啊,居然还养了片竹林提高逼格。”
在竹林里的一条夹道前,周姓老者解释道:“贾公子,祭酒喜欢清净,平日空闲时候就在里面,请你随我来。”
闻言,贾玝先是转头对着身旁随行的奶大哥张金牛吩咐了句:“金牛大哥,你放下行李,在这里等我就是。”
犹豫了下,满头大汗的张金牛看了看周姓老者,随后点了点头:“好,五爷,金牛就在这里等您。”
见此,贾玝才跟着周姓老者走入了竹林夹道。
边走着,周姓老者好似随口的问了句:“贾公子,你年龄尚幼,为何不多带几人?”
略微一思索,贾玝回道:“老人……周老伯说笑了,小子是来国子监学习的,何必要那么多随从。要不是我年幼,今日我就一人带着行李来了。”
乐呵呵的和善一笑,已经多有白鬓老者,周大福赞道:“贾公子倒是颇有性子的,不怎么像是一般的纨绔勋贵。”
干笑一下,贾玝口头道:“老伯说笑了。”
内心暗叹着:“我倒是也想像纨绔子弟一样多带狗腿子啊,就是现在做不到啊。”
接下来,周大福这个祭酒书童没再多问什么。
很快的,到了一间雅致的竹屋前。
竹屋上书写着:“悼唐竹居。”
内心腹诽竹屋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但贾玝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
注意到了贾玝的神色,周大福这个祭酒书童解释道:“贾公子,我们老爷悼念的不是唐朝,而是大唐诗词文章。
我们老爷年过六旬,担任祭酒三年有余,平日里素来爱诗词文章。
但举止大周,鲜有比肩大唐之脍炙人口的好诗名章。”
贾玝面露恍然之色,道:“原来如此。”
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此时竹屋内传出了一个苍老平淡的声音:“大福,带人进来吧。”
“明白了,老爷。”周大福一听到声音,立马恭声正色道。
这边知道了周老伯这个老书童的全名,贾玝禁不住多侧目了下。
周大福。
这个名字在贾玝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可是有些名气的呢。
跟着大福,贾玝有点拘谨的走进竹屋内。
此时竹屋里。
白鬓微霜,眼睛却是灼灼生辉的青袍老者见到贾玝,微微怔住,有些恍惚了下。
疑似故人来啊!
随着深吸口气,贾玝躬身行礼道:“学生贾玝,见过祭酒。”
见贾玝这个故人之后自称学生,青袍老者面露些追忆,一时也没有多言。
赵青身为国子监祭酒,贾玝是国子监学生,在他面前自称学生也说得过去。
“不必多礼了。”片刻,对着还保持躬身作揖的贾玝,赵青放下手中鹅毛笔,请叹了口气。
笔直回身形,贾玝尽量使自己不卑不亢道:“谢祭酒。”
赵青见贾玝虽还有些拘束,但九岁能如此进退有据也是难得,心中不禁是暗暗满意不少。
“国子监虽不拘年龄,但你还年幼,为何急来呀?”赵青有意问道。
不紧不慢,贾玝回道:“回祭酒,学生求学若渴,再有家中祖母厚爱,故有幸来此。”
峨眉略微蹙起下,很快的赵青又是道:“既来国子监,你可有文底?”
贾玝拱手回道:“四书五经、《大周律法》、《诗经》等皆已背熟,但大义未深晓,八股也未多熟,惭愧!”
点了点头,放心不少的赵青又问道:“诗词文章如何?”
“有所涉猎,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却是不好多言。”贾玝“藏拙”道。
闻言,赵青默认一下,随后缓缓道:“现国子监里虽有些良莠不齐,但总体是好的,英才良杰众多,若要扬名天下,必先利其器。
以你的年龄,所学已然不错,但在卧虎藏龙的国子监里,还远远不够。
平日里务必记得修身恪己。
谦之!
学之!
勉之!
锐之!”
颇为意外赵青这位祭酒对自己的好意,但贾玝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当即就是感激道:“学生谨记!”
看着贾玝这个从荣国公府出来的,却行头是干净少贵的故人之后,赵青心中叹了口气。
又是道:“日后若有不懂之处,皆可来问老夫,老夫名讳赵青,字笃行。”
将疑惑埋在心里,贾玝正色一拜道:“谢敬酒。”
挥了挥手,赵青道:“大福,带他去住处吧。”
老书童大福恭声道:“是的老爷。”
转身对着贾玝,老书童大福客气道:“请跟我来,贾公子。”
“周老伯客气了。”
等到贾玝离开后。
一口深深的叹息从赵青这位当世大儒口中禁不住发出。
昔日松竹梅三友闻名大周。
如今只剩下他这个老竹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