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信任、决堤

讲完全部的梦,分两段式中间还穿插着额外现实的小故事的梦,零尽管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但她的身体已然违背了她冷静的意识,死死地抱住了阿斯卡,用力到她无论如何也松不开自己的怀抱,只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阿斯卡剧烈的心跳。

“怎么样,害怕吗?”

零率先打破了沉默。

“在你身前的,抱着你的,你抱着的,这个家伙可是使徒哦,人类的敌人,随时可以撕碎你的恐怖的家伙哦”

零的语气不能再像之前那么冷静,那么温柔,尽管她竭力地控制,但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十四岁的少女,独在异乡为异客,担任着沉重的使命,每天近半的时间躺在床上休养,能倾诉的能陪伴的只有身边人,而现在发现自己居然成为了自己要对抗的敌人,那种排山倒海倾斜过来的压力让她几乎不能喘气,阿斯卡,就是她最后的依赖,仅有的依靠。

自己如实向她交代了自己的心,交代了自己所要面对的恐慌,那么……阿斯卡,她会接纳自己吗?

“你看,我没有戴发夹,”

零挤了挤阿斯卡,发丝厮磨在一起,示意她自己没有戴发夹。

“但是——”

和之前一样,天花板上的灯突兀暗了下去,暗到了零醒来前的样子,就连阿斯卡的台灯也暗了下去,房间里黑到不见五指,只有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还能证明彼此的陪伴。

这是再直接不过的证明,阿斯卡怀中的少女用如此直观的方式向她宣告自己的面貌。

“零”

阿斯卡的声音在零的心头响起。

“你相信我吗?”

她更用力地搂住零,让零感受到自己的温度,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相信。”

零得到阿斯卡的回应,心跳得更有力些,没之前那么快了。

就好像擂鼓一样,她自己这样想到。

就好像安心了一样,阿斯卡这样想到。

“那你相信小玉吗?之前那个来找你的小女孩。”

“相信。”

“那你相信第三小组吗?”

“相信。”

“那你相信基地吗?”

图穷见匕一样,阿斯卡抛出了这个问题,之前那些温情的问题在这个冷冰的问题前就好像一层含情脉脉的致命纱衣,背后藏着毒药。

阿斯卡不知道零会对这个问题做出什么反应,可能会认为受到背叛,把她撕成碎片,但她不得不问。

因为这个问题就是横在她和零之间的深渊,是无论如何都要面对,而且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定时炸弹,不问,不去解决,不去面对,那就是不够真诚,不够坦诚,中间隐含的那条鸿沟会将一切无情的吞噬,变成扭曲的荒诞的怪物。

资本的异化就是这样的东西,资本主义下的一切社会制度都是这样的东西,它使温情的变得冷漠,使亲情的变得畸形,它使家庭联系被破坏,人们的子女由于这种异化而被变成单纯的商品和劳动工具,这样,资产阶级关于家庭和教育、关于父母和子女的亲密关系的空话就只会令人作呕。

零没有回答阿斯卡的问题,她只是把阿斯卡抱得更紧,答案不言自喻。

“基地的检查没有检查到异样,那时你醒着吗?”

又是一个炸雷问题,但阿斯卡已经知道零的态度,她一点点用问问题的方法确定零的心理状况和真实想法。

“没有”

零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基地的检查非常全面,自然包括对使徒AT力场的检测,本意是对驾驶员人身安全的保护,但用在此时的零身上显然变了味,很难不让人心生疑窦。

阿斯卡听出来了,结合零之前醒来后再对她说说的决定,她是准备对基地坦诚的,在当时的情况下,那是唯一破局的办法。

要么绝对的不信任,占据猜疑链顶端,在一切悬而未定的情况下认定基地会背叛自己,提前做出行动,背叛基地,背叛第三小组、小玉、阿斯卡,背叛全部信任着她的人,驾驶EVA零号机逃走。

要么就是绝对的信任,信任基地在发现她成为使徒后也信任她,没有采取极端的行动,从源头掐断猜疑链诞生的可能。

但这份被迫无奈在零通过基地的检查,一切如故的躺在休养室醒来时就变了,信任变了质,过去了那个时间节点,来到了现在的时间点,现在自爆身份,无论是零还是基地,都无法再做到绝对的信任对方。

因为零接触到了阿斯卡,接触到了和她亲近,会为她作辩护的人,现在的零不再是独自一人,完全敞开的信任基地,从而坦白自己使徒的身份,基地也不再是在零、在其他有力量的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作出对零的信任。

信任中掺杂了其他的成分,掺杂了有力量的其他人,有了这样一个既可以说是缓冲,也可以说是阻隔的存在,双方就不可能做到完全的信任彼此,信任不绝对,就是绝对不信任,最后一定会割裂开来。

阿斯卡在思考问题,零抱着她,沉浸在她带给自己的安全感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的保持一种别样的氛围。

“等等,零,这么说的话”

阿斯卡想通了信任与猜疑这个关窍,又忽然间想到了零委托第三小组向自己转告她的话的行为,意识到零当时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态对自己说出那句话,她是在嘱托自己的遗言,说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有可能的最后一句话。

“你这个混蛋,你,你,你个大笨蛋,你个王八蛋……”

眼泪不可遏止地从眼中流出,打湿了枕头,也打湿了零贴在她脸上的面颊,阿斯卡拼命地眨,拼命地眨,却怎么样也不能阻止眼泪从眼眶流出。

抱着零的手无意识的拍拍她的后背,不知是在埋怨她还是想安慰她。

一想到零曾经差一点就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而自己永远不会知道她是怎样地离开自己,永远不会知道她曾面临过怎样艰苦的抉择,眼泪就如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