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记恨

巨大高耸的石像后有一座沉淀着历史尘埃的楼宇，坐落在周围山峰的山腰间，远远望去似有些仙宫殿宇的感觉，视线推到近前，门前几棵石柱足足两三丈高，石雕木塑的门楣烫着几个韵味深长的大字：凌霄殿。

这是儒氏家族除了家族重地英灵辰外最高的殿宇，通常是家族重要人物商谈决策的场所，而此时此刻大殿之上每个人的脸孔都有些阴沉，一语不发。早些时候，在广场发言的白须老者也就是儒家族长儒世，此时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大殿正位之上，右侧雕龙红木椅上乃是同在广场上的无一大师，接下来是那两位身着锦衣玉帛的老人，分别坐在下方左右两边座椅的第一个位置上。接下来还有一些年长之人，也有一些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将左右两排位置坐满。

大殿上，儒林正协同妻子跪在中央，身旁的妻子轻轻地抚摸怀中婴儿的后脑，温柔地念念有词，止住了婴儿啼闹的哭声，儒林的前方用一块白布掩盖的竹木担架此时已是鲜红一片，儒林望着那尸首呆呆地出神，至今难以相信那叱咤风云的父亲居然躺在这里。

“嗯咳……儒林啊，这事闹到这个地步也是没有办法，谁也没想到儒啸天大长老会……”

坐在左面第一个位置的老者打破了沉重的气氛，老者白发中分垂下，胡须直抵胸前，眉目凸出，瘦骨嶙峋，说话间扬起袖子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敲了敲身旁的桌子，不知怎么，总让儒林感觉到一丝轻蔑与无所谓。

“儒婪长老的意思是我父亲就这么白白牺牲了？我想在坐的所有人都还没忘记我父亲的功绩吧！”儒啸天对于儒林有着高于父亲的意义，儒林出生以来就以作为儒啸天的儿子而自豪，当下感受到的轻蔑意味，让他丝毫没有给儒婪留半分颜面。

儒婪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眉头微蹙，嘴角抖动，对于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他看得极重，虽然一直身居家族二长老，但大小事务都要过问，哪怕是儒啸天决定的事他也要确认再三，凸显自己在家族中的话语权。

儒林目光从儒啸天尸首上移开，没有理会身旁的恨得牙痒痒的儒婪，死死地盯着坐在最上的儒世，似乎在逼儒世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父亲的死似乎也让儿子学到了软弱的代价。

见到对面此时面色阴沉的儒婪，这边坐着的另一个锦衣老者轻捋胡须，面容和善地道：“大长老居功至伟，自然是不会白白牺牲，儒林啊，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但你的儿子……这件事还需要好好地商议啊。”

这位老者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束在头顶的发冠之中，胡须犹如一柄倒锥，苍老的面容却容光焕发，淡淡地微笑，和气的话语，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这便是儒家的三长老儒墨，在儒家威望颇高，下面的一群人听得儒墨的话语皆不由得频频点头。

“父亲说过，我儿儒尘已洗去今生来世之罪孽，我会用我的余生来保护他，就像父亲一样，谁都不可再伤害他。”

儒林的话语字字铿锵，在一旁跪坐的妇人抱着孩童听到丈夫的这一席话，目光久久在儒林坚毅的脸庞上凝视，一丝丝雾气朦胧在眼眸中，为丈夫的改变扬起了一抹微笑。

“你！儒林你不要太过狂妄！”本就恼怒万分的儒婪听得儒林这么目无尊卑的话语，怒斥道。

儒林斜眼一瞥，旋即冷哼一声，他知道这儒婪早就觊觎父亲大长老一位，处处暗中作祟，如今父亲的死恐怕这儒婪也不会有半分伤心，甚至可能心中暗喜。

这一轻视的举动更是让儒婪暴跳如雷，他自觉儒啸天已死，自己绝对是家族中仅次于儒世的第二人，本还趾高气昂，如今一个小辈却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就在儒婪准备破口大骂时，为首的儒世却开口道。

“好了，不要吵了，啸天乃是我毕生挚友，没想到今日却是我害死了他，不过族规如铁，我也无可奈何，恐怕余生都要在愧疚中度过了。”儒世已达百岁高龄，看惯了生离死别，但对于这位友人的离去仍是感慨万千。

“大长老儒啸天生前的引魂丹仍残存一丝灵魂，我决定将其引渡在我儒家百年宗祠之中，同儒家先辈共受我儒家香火供奉，占据一枚轮回锁，希望百年后仍能轮回我儒家。”

儒世的决定惊得堂上众人一抖，甚至有些茶杯都摔在了地上，轮回锁乃是儒家先祖不知从哪位法器铸造高人手中获得，儒家仅有十枚，已有七枚轮回锁引渡儒家具有丰功伟绩的先祖七人，如今只剩下三枚，儒世居然授予儒啸天一枚，看来他对这位老友也是尊敬有加。

“族长，这不合适吧？”儒婪难看的面色变得惊慌而又扭曲，站起来质疑道。他本就嫉妒儒啸天，如今这儒啸天死后还能获得一枚轮回锁，更是让儒婪那老脸都气歪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而且我决定现在暂不设大长老接班人，五年之后便是下一个长老竞选之时，到时获得优胜的人就是我儒家的下一位大长老，儒林你要好好加油啊！”儒世声色俱厉，双目怒瞪儒婪。

“你……”儒婪觊觎大长老之位多时，没想到这儒世居然宁可空缺五年，也不让他担任大长老一职。

就在儒婪想要挣扎反驳之时，儒墨却用淡雅的声音开口道：“族长所言极是，是该让年轻人试试啦。”

儒婪听了一愣，这儒墨什么时候开始拍族长的马屁啦，怒目毫不遮掩地瞪向儒墨，却因为儒墨内含深意的眼色而平静下来，当下一拂袖，唉了一口气，坐了下去。

“至于他那孙儿，儒林我希望你让他健康成长，以后我会将他当自己的孙儿一样看待，算是我对老友的一个交代吧！”

儒林听完儒世的最后一句话，默默双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身旁的妇人也紧抱着婴儿，弯身行礼，轻声应谢，满眼的泪水欣喜地望着怀中可爱的小脸。

“哼！”儒婪听得儒世字字斩钉截铁，知道没有回环余地，一拍身旁的木桌，转身踱出凌霄殿外。儒墨在对面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儒世说完，微微起身，冲着左手边的无一大师微微鞠躬，道：“无一大师，此也是一场孽障，儒世还有未妥当之处？”

“儒世族长也乃大彻大悟之人，慈悲为怀，贫僧会为儒啸天大长老颂念三百遍经文，助他早升极乐，也会给儒尘小施主一道符文，希望能避难化灾，南无阿弥陀佛。”无一大师说完后微微闭眼，手掌立在胸前，为这一场悲剧惋惜。

“那儒林，你就领着妻儿离去吧，我会斋戒三日，然后为老友引渡灵魂入轮回锁。”

“谢谢族长！”语罢，儒林领着妻子走出了凌霄殿，众人也在窃窃私语中散去。

阴影中有一道阴毒的目光愤恨地注视着儒世离开的背影，直到所有人都远去，一道阴沉的声音才微微响起，好在四下无人，否则一定会觉得冰寒刺骨。“儒世，你给我等着，今日的羞辱，我一定要你千百倍的偿还！”怨恨的目光在阴影中缓缓退去，偌大的凌霄殿又恢复那般巍峨轩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