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O九 城中桃李愁风雨
那日,莼之骑着黑马,在黑暗中风驰电挚地奔出鹊庄,没入了茫茫黑夜。
跑了半柱香的功夫,莼之忍不住回头去看,鹊庄已隐没在一片浓雾中,再无踪迹。
夜里空气清新,头顶繁星满天,莼之心情复杂,深深叹了口气。
黑马奔了一阵,莼之又觉得口渴难耐,拍拍黑马的头:“黑叔,附近可有水源?”
黑叔停步不前,想了想,摇摇头。
莼之心想,千思万虑,倒把自己现在常常渴水一事给忘了。抬头去看那煞星,似乎向西南方向移动了一点,心中奇怪,揉了揉眼睛,再细看,又象没有移动。心道自己可能是几天没睡,太累了。想到此处,嗓子里又一阵刺痛,仿佛有个小人从喉咙里伸出手来在拼命扯自己的喉咙,叫道:“要水,要水。”又捱了一阵,嗓子象着了火一样痛,连带着头也痛起来,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只想一个字:水。
莼之扯了扯衣襟,哑着嗓子说:“黑叔,我实在是渴得不行了。”
黑叔想了想,撒开腿就跑,它速度极快,莼之被颠得翻江倒海,只得紧紧抱着它的颈项,生怕自己被甩出去。跑了几里,到了一片洼地,哑叔得意地停下脚步,努了努嘴。
借着星光,莼之惊喜地发现,洼地里长着一大片西瓜。
西瓜掩在一片杂草中,看来是些无人照料的野西瓜。
莼之记得西瓜要八月才长成,难道现在已经八月了?自己到鹊庄不到一年啊?心想真是山中不知甲子。近前去看,那瓜个头都不大,皮色也很浅,敲一敲,也很生涩。看看周边,恍然大悟。
原来此洼地四面环山,十分安静,四周的山虽然不高,但风也吹不进来,所以夜间也不凉。而且此处离鹊山并不远,可能附近地底也有温汤,因此温度比别处稍高,西瓜比别处早熟。
莼之跳下洼地,捧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瓜,也顾不得仪表,高高举起在石头上一砸,瓜应声而碎。莼之抱着啃了起来。那瓜果然没熟,一点不甜,但胜在水份多,解渴足以。
狼吞虎咽吃了两口,莼之递给黑马一块,黑马也埋头啃了起来。
莼之实在太渴了,连吃两个西瓜,撑得肚子都要爆了,才觉得干渴稍解。加上许久未吃过松果以外的食物,觉得腹中十分不适,虽然毫无睡意,仍是捧着肚子往路边一躺。
天色比适才亮了一些,莼之心想,自己难道以后都不用睡觉了吗?不知头发是不是又白了些。心中喜忧参半,若是头发一直白下去,待回到中都,再在脸上涂几道皱纹,便没人会认出自己来,刺杀完颜亮报仇要容易许多。
黑马吃了半只西瓜,见莼之躺下,挨着他,打着响鼻,嗅嗅地面的气味,用前脚跪下来,四脚朝天在地上打了个滚。
莼之望着这瘦骨嶙峋的老马象老朋友一样在自己身边打滚,心情轻松起来。心想这时鹊庄中的众人大约都已睡熟了,白庄主、白夫人一家对自己都很好,今天自己不告而别,而且带走了黑马,是很对不起他们的,不过自己已经把藏无量剑的地方和无量诀都写在信上交给阿卉了,也算功德一件。等回到中都,就让黑叔带些燕京的糕点回鹊庄。如果自己能顺利地杀死完颜亮回到鹊庄,兴许还能在失忆前再见朱碧一面。
莼之望向星空,见煞星周围的赤色愈发明显了。再细看星空,又在东方见到一丝紫气,心中惊奇,一算星宿的位置,紫气所在之处,似乎正是青州地界。
这时,左边山上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莼之觉得奇怪,这种妖魔鬼怪出没之处,半夜三更,怎地会有人?听闻宋国每年秋天举行取解试,难道是赶考的学子?
黑马支起耳朵,用马蹄轻轻推推莼之,莼之会意,跃下洼地,在西瓜地里趴了下来,黑马也轻轻跃下,在莼之身边卧倒。
过了一会,有三人以藤条绑在身上,慢慢从山腰攀了下来。莼之心中惊讶,看身手这些人不是普通人,只是不知道深夜到这荒山野岭做什么?心中打定主意,一旦被他们发现,就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伺机骑上黑马开溜,黑马跑起来象风一样快,他们追不上的。
那三人下到山底,休息了一会,一个粗声粗气的人问道:“张天师,可是到了?”
莼之偷偷探头瞄去,只见十丈外站着三个人,他们背对着莼之,从服装来仔细辨认,是一僧一道一文士。
过了一会,那道士转过身来,手持罗盘,定睛看了一会,又转了几圈,肯定地说:“就在此处了,方圆二十里之内。”
“你这……”语气粗豪之人就是那个中年和尚,他显然是个急性子:“你这,都折腾五十多天了,到底在哪里?方圆二十里!全挖一遍吗?再挖五十天,完颜亮都打到临安了,大宋要灭国了!”
莼之听到完颜亮的名字,心头一震,凝神细听下去。
“义端师父,你稍安勿燥,稍安勿燥,容我再仔细推算。”那老道抬头望着星空,指着天道:“你们看,东边那缕紫气,正是宝剑的精气上彻于天。那海陵王是魔王转世,不用燕王剑,不能伤他护体邪神。燕王剑这等神物,如无缘份,莫说五十天,就是找五十年,一辈子,可能也找不到。”
“你总说有紫气,哪有?哪有?”那和尚象是怒了,吼了一声。
老道道:“你资质平平,也没修炼过道家心法,没吃过道家宝物,见不到紫气,就以为我胡说。若不是为民族大义,我才不会理你们!别瞪我,瞪我也没用,越瞪,我找得越慢。”说罢,莼之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老道干脆坐了下来。
莼之第一次听说,完颜亮是魔王转世的说法,细想海陵王为人残暴狂傲,淫恶不堪,杀人无数,的确不似正常人所为,看来这几个人是来找一把叫燕王剑的东西要去杀完颜亮,按照这道士所言,必须取到这剑,才能杀掉完颜亮。这和尚和道士有点和不来,但显然都是抗金义士。道士说一般人看不到紫气,看来自己在鹊庄这些日子吃松子、蘑菇和玄见果是有效果的。
这时,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开口了,是个中气十足的年轻人,他叹口气:“义兄、真人,你们别吵了,为今之计,大家只能抓紧时间精诚合作,因为我们时间不多了。我祖父奉命监造行宫,目下已经完工,那海陵王不日就要将都城迁过来,定是要正式出兵攻宋了。”
那叫义端的和尚丧气地问道:“幼安兄,你为何觉得海陵王迁都,就是要攻宋?”
“你想想开封府的特点便明白了。”
“愿闻其详。”
那叫幼安的青年说道:“开封为四战之地,交通固然便利,但无险可守,一旦攻破,必致灭国;二是开封府临近黄河,年年发水,多次被淹,根本不能作为都城;三是开封府靠近江南,比中都大兴府离江南近六百余里,且交通便利,运送辎重、进攻江南十分方便。因此,我判断那魔王迁都为虚,攻宋为实。听闻,完颜亮荒淫无度,他身边有个太监叫梁珫,曾在海陵王面前说高宗的刘贵妃,绝色倾国。海陵王当即命人备好无比奢华的洞房,准备迎娶刘贵妃。”那青年越说越愤慨,一掌击在一棵树上:“他要如何迎娶?不是准备入侵灭国强抢刘贵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