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春有百花秋有月

第二天一早,天下起细雨来。鹊庐云雾萦绕,宛如仙境。阿卉来找莼之:“莼之哥哥,以后如果下雨,这个时辰你自己过来吃早饭。如果不下雨,我们便上山顶练功。”

来到无患阁,莼之见天宝已换了干净的衣服坐在桌前,气色颇好,十分健康。心知朱碧所言不假,白沐阳的悬壶之术定然天下无双,不由又担心起来,白沐阳对乌金丸都没有办法,不知朱碧现在如何了?

天宝一直低了头不敢看阿妍,阿妍浑然不知,婉如看在眼中,心中隐隐不安。

过了一会,哑奴拎着个小篮子过来,端到桌上。天宝十分伶俐,忙起身帮忙。哑叔对他咧嘴一笑。

蓝拥雪和玉瑶、玉琪都不在。阿卉是个小话唠:“瑶姑姑在陪神算子哥哥,蓝叔叔在陪瑶姑姑。”

莼之想像夫妇二人守着儿子无能为力的愁苦心情,看看天宝,想想自己和朱碧,心中陡然生出一句:人生实苦。

“玉琪师姐不吃饭么?”

“她不喝酒的时候,都起得很早。一早吃完了在屋里画画呢。”阿卉仰着头,骄傲地说:“琪姑姑画得非常非常好!我的画全是她教的。”

莼之见她天真可爱,不由微笑起来。

婉如招呼大家:“好了,吃饭吧。”

莼之见篮内全是松果,有黑有绿,阿卉取了一枚绿色的,掰开来,取出几粒瓜子大小、晶莹剔透的松籽。

“这是什么?”

“我叫它绿小子。挺好吃的。”把松子递到莼之和天宝面前:“你们尝尝。”

天宝从阿卉手里取了一粒塞到嘴里,一种极刺激的冷感从口腔冲上天灵盖,一时说不出话来。

莼之见他表情怪异,迟疑了一会:“真的就只吃几颗这个吗?”

阿卉见天宝和莼之的表情,笑起来:“只吃这个,但可以吃很多。老白说,吃上一千枚这种松果,顶人家练一年轻功。我和姐姐从小就吃的。老白,对吧?”

白沐阳正在啃松果,频频点头。

莼之和天宝见阿卉总是叫父亲叫老白,诧异不已。杜婉如面色微窘,轻道:“阿卉,你不能总这样叫你父亲。”

“没关系没关系,叫我什么都行。”

天宝觉得舌头冷得要僵了,又不好当着阿卉的面吐掉,勉强说:“这能吃饱吗?”

阿卉指指到篮子:“还有果子呢。不够我再去摘。”

莼之取了一个黑色松果,掰开外壳,发现黑色松果的外皮没有想象中坚硬,内里是果肉状,黑乎乎的,一口咬下,又酸又涩。还有沉重的松油味,难吃得马上要吐出来。

阿卉笑嘻嘻地看着二人:“你们刚吃不习惯,千万别吐。等我一会儿。”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取了两朵绿色的花来。

莼之见那花儿十分漂亮,花瓣也晶莹剔透,有淡淡的松香味,笑道:“这又叫什么?绿美人?”

阿卉说:“不,绿阿卉。”意思是自己是美人了。莼之和天宝都笑起来,天宝说:“这花儿不如小阿卉漂亮。”

阿卉道:“那就叫绿小卉好了。来,含着。”

那花一入口,口中又酸又涩的味道马上变得清凉无比,一股酸爽的滋味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种松树只在鹊山有,它结的松果和开的花也只在此处有。食之可化体内浊气,吃上几年,自然就会穿云飞波了。”

阿妍斯文地吃着透明的松子:“又吹牛,若是吃了就会穿云飞波,我就不用这么辛苦练了。你们别听她的。”

天宝向阿妍望去,见她如玫瑰花般娇俏的嘴唇一张一合,竟然头晕起来,低了头去啃松果,不敢看她的脸。

阿卉不需要含花瓣,吃松子吃得津津有味,她吃得快,吃完就跑到边上端了茶盘过来:“老白老白,你喝茶。”

白沐阳见女儿体贴,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喝了一口。

杜婉如嗔道:“父亲不像父亲,女儿不像女儿。”

阿妍抿嘴一乐,也倒了一杯给母亲。

莼之和天宝见这一家人其乐融融,均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低了头,再也吃不下了。

婉如敏感,知道两个少年触景生情,轻咳一声:“阿妍阿卉,你们该去读道藏了。”

“那我带莼之和天宝哥哥哥也去吧?”

“你先带莼之去。我们和天宝说会子话。”

藏书室就在安泰阁后面。阿卉大大方方地牵着莼之的手向前走。

一路上空中都有乌鹊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仔细观察,似乎七只一组,排列成队,井然有序。

“这些鸟好似在排队一般。”莼之上次进庄时是晚上,昨天离开得又早,也是第一次见此情形。

阿卉道:“它们在播种、捉虫和洒水。”

莼之看得心旷神怡,赞叹不己。

阿妍道:“师祖不喜欢有闲杂役人在庄里。鹊山一共三个大园子,不训练它们根本不可能照料得过来。即便如此,这些鸟也仅能负责种药浇花捉虫,日用之物均需定期到庄外购买。”

莼之心想:庄里定有秘密不能为外人所道。又想,若是自己能学会这驯鸟之术,那找完颜亮报仇岂不容易:“这鸟是如何驯服的?实是神乎其技。”

阿卉道:“我不会,是琪姑姑训练的。”

莼之想起第一晚白沐阳对自己说,庄中有个空档,因此那小魔头混了进来。心想,庄中究竟有什么空档,魔族是如何知道的?会不会有奸细?在心中一个个默数庄中之人。

“出庄买东西远不远,哑叔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阿妍道:“不远,他驾车去。”

“到了!老白虽然小气,建这个藏书室倒是很大方的。”

那藏书室果然阔大无比,也是全木建筑,散发着木头的清香,窗外绿树环绕,异常养眼。

进得门内,莼之见一排排的书架全由樟木制成,墙上挂满了夜光芝,想必夜夜光亮如白昼。书架的东边供奉着文昌帝,他已经许久没看过书了,见了书如同渴水的人见了清泉一般,几乎想扑上去。满心欢喜,不住微笑。

“师祖说,要入道门,须先背道藏。”

“好的好的。”

阿卉仰起小脸,骄傲地说:“我和姐姐背的是,一共5787卷呢!”

阿妍介绍道:“这里也有世间失传的和……”

“是本朝所撰,我想看看和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是打算背这两本吧?三洞琼纲有7000卷!玉纬别目有9000卷!”

阿妍笑道:“阿卉有个本事,便是过目不忘,你若背得比她还多还快,她就不开心了。”

“小阿卉,你一天能背多少?”

“我一天能背三卷。”

莼之在心中算了一下,五千多卷,若一天背三卷,也要五年才能背完,那不知何时才能出师去杀完颜亮:“不如每天背五卷!看谁先背完?”

阿卉拍手道:“好!输了的人背赢了的人跑到天目湖边,再跑回来!”

阿妍道:“阿卉,你这是耍赖啊,你根本背不动他。”

“因为我根本不会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