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间婆娑似流水

茶楼的灯火不知何故同时灭了,闹市之中还出现了猛兽的吼声,又听到几个女人尖叫救命,还有猛兽的低吼,似乎在撕咬什么,众人吓得一哄而散,夺路而逃,茶楼乱作一团。

虞大人一把抓住张焘,低声道:“张大人,我们回房间。”依稀见莼之愣在原地,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道:“你这少年,跟我来。”

莼之跟着虞大人躲进了房间。

张焘吓得不轻,身子微微发抖:“适才是何情形,茶楼瓦舍怎会有猛兽?”

虞大人并不回答,轻轻关上门,又推出几件家具堵住门,又拔出了腰间的短剑。莼之见他沉着,心想此人倒有胆色,临危不乱,是个英雄好汉。也弯腰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

楼下大厅哭爹喊娘,莼之心想,不知瑶卿姑娘和小元如何了?如今情形不明,又不敢贸然出门,不由轻声道:“虞大人,我想下楼看看。”

“你这少年,不要命了?”

“我有匕首。若有猛兽吃人,楼下有众多妇孺,我堂堂男儿,躲在此处岂是英雄好汉所为?自当下楼杀了那猛兽。”

金人尚武,莼之在金国时,常与金国少年一同学习狩猎博斗,是以胆子很大。

张焘声音颤抖:“这闹市之中,怎么会有猛兽!刚才那一下灯全灭了,确实蹊跷,定是妖怪。你这少年,不要乱去送命。”

莼之不由有点鄙视张焘,心道父亲怎会叫我来寻这样一个人:“这世上哪会有妖怪!”

“你这嘴上没毛的后生,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讲了。”

虞大人轻道:“好小子!但楼下情形未明,不宜冒进。你尚年幼,留在此处照顾好张大人,一会我去看看。”

虞大人侧耳细听:“楼下无人了。也无兽声。”

想必楼下该跑的早跑完了,一片死寂。这种安静反倒使人胆寒。莼之站在黑暗中,想象刚才楼下猛兽撕咬人类,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不由打了个寒战。

茶楼临近御街,离厢公事所很近,加之临安北瓦历来200步即有一个军巡铺,内有巡警捕快数人,不过这一会功夫,众防隅巡警已悉数到场,冲入茶楼,重新点燃了灯火。

虞大人这才和二人一起下了楼。只见诺大的茶楼空空如也,桌椅七歪八倒,瑶卿姑娘和小元不知所踪。地上躺着两个歌女,显然是死了。两个人身上都无伤痕,似乎是吓死的。粪桶里的粪倒了一地,臭不可闻。

捕快见了三人,拱手行礼,虞大人过去说了几句,皱眉望了望莼之,然后走了过来。

莼之见张焘惊魂不定,衣衫都湿了,嚷着要公人送自己回家,心中不由鄙夷:宋朝的官儿好生无用!可父亲要自己来找他,好容易有机会单独见面,总是要问一问,解了心中谜团的。趁虞大人还未回来,慢慢走过去,坐在张焘身边,低声说:“张大人,我是施……”

虞大人匆匆走过来,向张焘行礼:“张大人,公人查验过了,楼内并无猛兽的痕迹,大约是某个口技艺人的恶作剧,或是茶楼的竞争对手所为,他们正在缉拿命犯。”

张焘端起一碗茶:“那就好,那就好,我喝口茶就先行回府了。”

莼之见他双目无神,急了,低声道:“张大人,家父施宜生,嘱我来见您。”

“什么!”张焘面色大变,手中的茶碗一下摔得粉碎,莼之见他慌张,心一沉,知道家中定是出了大事。

虞大人一愣:“你这少年,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跟我来!”不由分说,拉着莼之出了茶楼。

莼之莫明其妙:“我是说,家父施……”

虞大人说道:“不要再说了!”

莼之疑惑地望着虞大人:“你认识家严?”

虞大人摇头:“令尊大人声名远扬,我们都佩服得紧。”

“我父亲……出了什么事吗?”

虞大人犹豫半晌,终是说:“没有什么事,对了,你为何会在临安?”

莼之把离开中都后的经历说了一遍,又说不知为何张大人总是避而不见,又问了一次:“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虞大人轻轻叹了口气,避而不答:“好孩子……”

突见几个公人从茶楼奔了出来,虞大人急急道:“那歌女除了后脑,身上并其他无伤痕,他们也拣到了石子……你住在哪?”

莼之道:“我那两粒石子不可能要她的命。”

虞大人轻轻推他:“先走吧,你住哪里?”

莼之怕捕快真是冲自己而来,摇头:“若有需要,我去找您吧。”

“我叫虞允文,是礼部郎官,府邸在……”

“好。”莼之迅速转身离开。

施宜生出事,宋金两朝均已知晓,施莼之目下是金国通缉的要犯,虞允文知道张焘胆小,若莼之被捕快抓住,指不定张焘就会说他的身份,那这忠良之后就危险了。于是迎了上去,问捕快:“可有新发现?”

为首的捕快行了一礼:“一名死者死于惊吓,另一名脑后有伤,现场有两粒带血的石子,敢问刚才和虞大人在一起少年是谁?”

“他?”虞允文笑道:“你们怀疑他杀了那歌女?”

捕快摸不清虞允文的意思,不好意思地解释:“还望大人见谅。小的只是找他来盘问一下。”

虞允文估计莼之已走远:“他是这茶楼的伙计,出事的时候正在帮我沏茶,定然不是。你们要问,去问茶楼老板此人是谁。”

“您刚才不是在和他说话吗?”

“我是看这孩子吓得尿裤子了,叫他赶紧回去换。一个这么胆小的小孩,哪敢拿弹弓打客人?再说,弹弓能打死人吗?那歌女定是死于惊吓,你等应速去查验茶楼老板的仇家,以免放跑了真凶。”

“虞大人所言甚是。”

见捕快走远,虞允文望向莼之离去的方向,长出了一口气。

见张焘正在上凉轿,忙上前去:“张大人,不如换个地方重新沏茶议过。”

张焘摆摆手:“老朽身子不适,要先行回府了。这一吓,吓得我心神不宁,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统统不记得了,还要吃点珍珠末定定惊。改天,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