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是夜。

龙泽正盘膝坐在床上修炼，封乾给他分析的方向应当是对的，那么当时灵气暴走后出现的龙瞳多半是因为木灵气的冲撞，造成了他本身龙族气息的紊乱，从而产生异象。

突然，一阵委婉连绵的琴音自竹林中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带着些凄清悲凉的意境。

师父？

龙泽睁开眼，翻身下床，往屋外走去。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封乾弹琴，曲音中似乎夹杂了太多东西，显得越发沉重，怎么听，都不像是失忆的封乾能够弹出来的。

一轮圆月悬在竹林上方，月光皎皎，清冷如水，在地上浅浅的铺了一层。龙泽就踏着满地的月光，寻着琴音往竹林深处走去。

的确是封乾。

她一袭紫衣款款，用木簪歪歪斜斜的绾了个发髻，还有一小半头发就这么披散下来，一直垂到地面上。封乾背对着龙泽席地而坐，膝上枕着古琴，双手一抹一挑，琴音便从她的指尖泻出。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镀出一圈如梦如幻的轮廓，恰似仙子无意间堕入凡尘。

龙泽看得有些痴了，喃喃地唤了声：“师父。”

封乾双手一顿，琴音便戛然而止。她抱着琴缓缓站起身来，回过头来，冷声道：“我不是你的师父。”

龙泽一怔，回过神来仔细分辨了下。的确……不像是师父。

虽然的确是封乾的样子，但与白日相比却是判若两人，这是气质乃至灵魂上的截然不同，就像白日里的封乾，绝对不会有这般黯淡如同死水的眼神。

“你是谁？我师父呢？”龙泽警惕地看向她。这个女人身上并没有灵气波动，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就是你，让她有了恢复记忆的想法吗？愚蠢。”“封乾”冷笑一声，语气嘲讽，“别这么看着我，这的确是她的身体没错。不过，梦惜泠，这才是我的名字。”

龙泽突然想到了木簪上细细刻画出的那个惜字，是指……这个女人吗？

“都说了，别这么看着我。”梦惜泠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月亮。

“我师父呢？这是她的身体，那她现在在哪？”龙泽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一体双魂？你暂且就这么理解吧。时间不早了，既然你来了，我就把该说的都说一遍。”梦惜泠并不理会龙泽的任何反应，自顾自地开口道。

“你白日里练的灵技我都看到了。将具体的说与我听。”

龙泽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冰千劫的大概修炼进程讲了出来。

梦惜泠听罢，却是嗤笑一声：“针一般都是当做暗器来用，你的用法虽说没错，但已经偏离了用针的本意。将灵气聚集在一点，方向是对的，但你就不会考虑到吗，木灵气本身没有冰灵气那么强的攻击性。你修炼的冰千劫，没有必要把三个阶段完全割裂，小劫和中劫更像是一个互补的过程，从小劫开始不断训练你的控制力，最终聚灵为刃。为何灵刃亦可与法宝争锋？关键就在于灵气凝结的点，如何控制才能最大程度上的提高攻击力。两者相结合，方能互补，攻击无孔不入，防御亦密不透风，这就是大劫，最终成就领域。”

龙泽愕然地看着她，寥寥数语，却解决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

“至于你现在，修炼的重点难道不应是尽快适应较为温和的木灵气吗？冰千劫，冰灵气有其特有的优势，木灵气却未必不可用。木，为生。生之极，为死。运用到极致，便是生死奥义。你说如今冰灵气调用不得，怎么可能？灵气再怎么轮转，终究是在你体内，终究该为你所用，用不得的灵气，修来何用？不打开封印，你怎么能突破？”

“你的意思是……”

“不破不立，至于你有没有这份魄力……”梦惜泠淡淡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龙泽不解。

“或许是因为……你是她的徒儿，又或者，你就当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什么？”龙泽有些晃神，一时间没能理解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在这第六峰，待多久？”

“三年。”龙泽如实答道。

“三年……够了。以后月圆之夜我会出来，你听到琴音便来找我，懂？”

“为什么？”龙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道。

“你说为什么？”梦惜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难不成，指望她吗？好不容易收个徒儿，不教好了，岂不是坏了名声。”

“师父她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去？你想多了。”梦惜泠冷冷地看了龙泽一眼，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她，没有过去。”

第二天，龙泽是被封乾给叫醒的。

“小泽儿小泽儿，起床吃饭啦。尝尝为师给你煮的，灵果粥！”封乾将一小锅热腾腾冒着热气的粥端上了桌。

龙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用竹子拼出了一套桌椅，揉着有些酸痛的胳膊坐了下来：“师父，你从哪弄的锅和米啊？”

“欸？这个吗？我翻到了一个没用过的储物戒指，里面都是这些欸，应该是当初他们关我的时候扔进来的吧。”

封乾一边说着，一边给龙泽盛了一碗粥，笑道：“没休息好？怎么脸色这么差啊，小泽儿？”

当然没休息好，被梦惜泠一直折腾到快要天亮。虽说长的是一模一样，可这性格怎么就相差这么多呢。

当然，龙泽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暗自叹了口气，然后舀了一口粥喝下去，沁人心脾的甜。

“怎么样，小泽儿？”封乾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神情就像是等待着表扬的孩子。

“好喝啊，师父也尝尝。”龙泽笑着说，也给封乾盛了一碗，递过去。

“谢谢小泽儿！”封乾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啄着，因为有些烫，一边吃一边吹着气。

盛粥的小锅就放在两人中间，氤氲着的雾气隔开了他们的视线，又不断的升腾起来，莫名的多了些温馨感。

“小泽儿。”封乾突然开口道，因为在喝粥的原因，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嗯？怎么了，师父。”

“第一次见面我就想说啦。”封乾抬起头来，用力一吹，隔在两人中间的热气猛然散开，视线便瞬间清晰起来。

“说……什么？”

“你眼睛旁边的刺青，真好看，特别衬你。”封乾一笑，眼睛便弯了起来，“我就想，这么好看的人，如果真是送来给我暖床的，那也不错。”

“师父……”头一次，龙泽觉得眼角处的刺青并没有那么碍事和让人厌恶。

“有好几个人，之前也来过这里。他们……是来杀我的，我知道，外面都说，我是疯子。”封乾依旧在笑，却笑得让人有些心疼，“可是等我一觉醒来，他们就都不见了。我只是想，哪怕是来杀我的，多陪我哪怕一天也好啊。我不是疯子，真的不是。”

“师父……你一开始，也以为我是来杀你的吗？”龙泽觉得眼睛有些酸。

“你受伤了，你不是。你是我的徒儿。”封乾很用力地摇了摇头。

“师父，以后我陪你。”龙泽轻声说道，语气虔诚，如同最为诚挚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