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你来了。”庄河抱着双臂，笑着说道，看上去就像是在跟一个相当熟识的朋友打招呼。

“你们要怎么样？他们几个，就不用出手了吧？”龙泽扬着下示意了下那几个练气期的杂役。

“我来。”何之亦哑着嗓子回答道，“你破了我的蛊虫，我很好奇。”

龙泽没有说话，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也同样很好奇，那些内门弟子到底有着怎样的实力。

庄河带着几个杂役后退了几步，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一道淡金色光幕缓缓形成，将两人罩在其中，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结界？”龙泽有些意外地看了何之亦一眼。

“我不想被打扰。你值得尊重一下。”何之亦笑道，灰白色的脸因为这个笑容显得有了些许人气。

“是吗。”龙泽猛然侧身，同时一根冰针瞬间射出，将空中的一条蛇蛊拦腰截断。

冰寒之气在瞬间爆发出来，以龙泽为中心，他脚下的地面一点点被冰晶所覆盖。

“你的灵气强度，着实不像是筑基初期。”何之亦道，没见他有什么动作，龙泽的冰寒之气却被他完全的隔绝在外，丝毫不能靠近。浓郁的死气从他的身体中溢出，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灰黑色的薄雾之中。

死气开始向龙泽所在的方向飘散而去，接触到龙泽散发出的冰寒之气，立刻将凝成的冰晶腐蚀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洞。

无孔不入。

龙泽听到了无数飞虫振翅的声音。这层灰黑色的薄雾似乎不仅仅是死气那么简单。

他将灵气集中于双眼，重新看过去，数不尽的灰黑色蛊虫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细长的口器不断颤动，从其中分泌出的透明毒液缓缓滴落，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冰层。

龙泽皱了皱眉，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中画了起来。周围的灵气被他所调动，缓缓聚集到他的指尖。

空气因他的一笔一划而产生了玄妙的律动，蛊虫仿佛惧怕些什么一般畏缩不前。

何之亦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似乎是想看清楚龙泽到底要做些什么。

龙泽面前，他以手指为笔，以灵气为墨所话就的咒印缓缓现形。

此为生死印，上古十大咒印之一，有大能者，一念定生死。龙泽灵气不足，就算进行了最大程度上的简化，也仅仅只完成了一小部分。

这小半个咒印此时正闪动着淡淡的绿色光芒，并从中透出一股奇妙的生之气息。这股生气缓缓潜入龙泽周围的冰寒之气中，竟与何之亦的死气隐隐形成对立之势。

“庄……庄哥，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怎么都不动了？”几个杂役隔着结界，修为又浅，感觉不到这些，愣愣地看向庄河。

“哼，我怎么知道。”庄河狠瞪了他们一眼，“看，看，这小子再怎么横也就筑基初期，能斗得过筑基后期的吗？”

与龙泽对峙的何之亦自然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的灵气储备事实上并不比龙泽要多多少，只不过胜在蛊虫的出其不意以及满身的死气。然而如今两者皆占不到上风，若龙泽还有后招，很难说谁胜谁负。

龙泽此时已经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使用咒印，刚刚完全是凭着直觉绘制而成，能够成功已经是意料之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股生气在隔绝了蛊虫的同时，还在不断的反哺他本身。丹田内的水灵气一点点向木灵气转化，泛着盈盈生机。就在冰锥的旁边，木灵气越聚越多，渐渐凝成了一个淡绿色的雾球。

龙泽已然忘却自己正在做些什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空状态。

雾球越来越小，越来越凝实，欢欢旋转着，牵引着他丹田中的灵气，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

何之亦很快便察觉到了异常，当机立断撤下结界召回蛊虫，对着庄河几人喊道：“走！快走！”

然而已经迟了。

就在结界被撤回的瞬间，惊人的寒气从龙泽体内爆发出来，将几人直接轰飞了数米之远。厚厚的冰层将龙泽整个的裹在其中，并且迅速向外延伸。几人的退路转瞬间被冰封死，几个练气期的杂役更是差点被冻死过去。

“怎么回事？”庄河一面调动灵气护体，一面去问何之亦。何之亦距离龙泽最近，首当其冲受到了寒气的冲击，原本灰白的面色变得一片煞白。

“是刚才的咒印。”何之亦将刚刚的事简单解释了一遍，“他身世绝对不简单。这应当是控制力不足，灵气暴走了。”

“我们……那我们怎么办？”几个杂役打着颤，瑟缩在一边，带着哭腔问道。

“打断他。不然全都死在这儿。”庄河显然并没有想到会闹得如此声势浩大，“外面估计也已经闹开了。”

冰层还在不断蔓延，周围的树一棵棵被冰所覆盖，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枯萎。

树叶片片凋落，然而还没有落到地上，便被寒气侵蚀，化为齑粉。

龙泽的双眼缓缓合上。

冷。

这是他此时唯一的感觉，已经冷到近乎麻木，冷到全身都开始僵硬。仿佛连时间也被冰层冻住了，他已经忘记了呼吸，连心跳也是越来越慢，最终完全停止。

他仿佛已经成为一个死人了。

唯有那颗绿色雾球，其实还在散发着淡淡生机，极为平和地温暖着龙泽的丹田。

正在密林外整顿的外门弟子很快发觉了异样。

“欸，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冷？”有人最先提出疑问。

陈峰正在打坐修炼，突然被问到，连眼睛也没有睁开：“修士寒暑不侵，能感觉到冷说明你修为不精，还不快去好好修炼？”

“不……不是啊，师兄，是真的……好冷……”又一人开口道。

陈峰有些不满地睁开眼，却惊愕地发现，众人都是面色青白，一副寒气入体的样子。修为低一些的，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话还没说出口，陈峰突然发现自己竟也是手脚冰冷。

“那边！在那边！”有人注意到密林处的异样，高声叫道。

众人闻声，立刻扭头看去。原本的密林赫然成为了一整座的冰雕。

这里的骚动很快引来了两个内门弟子的注意。他们对视一眼，果断御剑往那里赶去。

龙泽感觉自己全身都难受得要命，丹田处越来越烫，这种感觉还在迅速往全身蔓延。加上厚厚的冰层，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冰火两重天之中。

庄河和何之亦想要打断他，却被突然针对他们迸出的冰寒之气所震伤，何之亦修为更好，仅仅是吐血而已，庄河已经瘫倒在地，几乎爬不起来。

冰层缓缓冻住了他的手脚，并且继续向他的全身蔓延。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呼救，便被完全覆盖了。紧接着冰层在寒气的刺激下，开始由外向内的开裂，连带着他的身体，碎成了近百块。

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在几个杂役惊恐的注视下，庄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然而很快，这股寒气似乎是到达了顶点，接着便缓缓收拢。冰层一寸一寸消弥，只留下一滩滩水渍。

龙泽的身上有点点绿光明灭不定，如同夏夜里的萤火，逐渐飘散开来，落在地上。

浓郁的生气渐渐将冰寒之气取代，原本枯萎的草木在瞬间疯长起来。不过刹那，几个杂役便被一人多高的杂草掩盖。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们的生命力不断被这些草木所吸收，最终化为一堆枯骨。

何之亦全身死气，似乎是不太受草木的欢迎，他的身侧反而是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冰层完全消融，露出了双目微阖一动不动的龙泽。

何之亦迟疑了下，他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骨刃。

他缓步向龙泽走去。

手起，刀落。

鲜血喷涌而出。

何之亦不可思议地低头。龙泽还闭着眼，将手整个的贯穿了他的胸口，干净利落的摘下了他的心脏。那颗心还在龙泽的掌中微微抽搐，何之亦甚至还能感觉到它的跳动。

半空中传来两个内门弟子的惊呼。

龙泽缓缓睁开双眼，扭头看过去。

金眸，竖瞳，不含一丝感情。

这不是人该有的眼睛。

龙泽似乎是侧着头冲他们笑了下，然后缓缓将手从何之亦的胸膛中抽出来。

那颗尚且温热的心脏连同何之亦的尸体滚落在地上。

两个内门弟子果断撤离：“走，传信，有妖！”

整片密林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

龙泽的身体晃了晃，终究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