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商人与教师

已经是晚上七点，到了该上菜的时候了，同学们大都已经到齐，老聪吩咐厨房开始上菜。

黎响坐在主桌上，他的身边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者，理着一个油光呈亮的光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和尚，不过在场的同学都知道，这就是他们的班主任马忠实。

记得在上学的时候，马老师还是比较搞笑的地中海发式，虽然头顶上已经秃了，可是对仅有的那部分地方包围中央的头发却极为爱惜，每次都染的黝黑发亮，梳的一丝不苟，用寥寥几根遮挡住寸草不生的头顶。

他其实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人，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曾经在整个年级组，被所有学生评价心目中最理想的班主任，不像其他班的班主任那样严厉，重则打轻则骂，大部分都是交到办公室，还要趁别的老师不在的时候批评你一顿，极大的维护了学生的脸面。

不过就这么一个老好人，也发过一次很大的火，而且是当着全国同学的面，硬生生的抽断了一跟教鞭，那个学生，就是黎响。

这么多年了，黎响对别的老师都已经印象模糊，却唯独对马老师，一直记忆犹新，就缘自那一顿敲打。

那是因为在跟别的班的同学打架，那家伙已经被打破了头，可是打红了眼的黎响拿着吃饭用的陶瓷饭盆，专门往那小子的伤口上抡，直接把人给抡的昏死过去！

那一次的事情，学校给压了下来，黎正阳赔了三千块，那时候的三千块，已经是不小的一笔钱了！

就因为黎响在家挨了老爸的打，到了学校的时候扬言还要报复那挨打的小子，被班主任直接在教室教训了一顿。

到如今黎响还能记起马老师当时对他说的那些话：你现在总觉得好勇斗狠是英雄气概，我不过分阻拦你，因为你的确做了不少在你心目中是侠义的事情，可是你必须在心中知道敬畏！一个人调皮捣蛋不是大错，可是没有敬畏之心，那才是走上歧路的原因！你会不留后手，不知对错的一直走下去，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轻视自己的人生，漠视别人的性命，这才是最可怕的！

从哪以后，黎响真的收敛了很多，再不会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已经学会了站在别人的角度上去看待一些事情，虽然还经常打架，但是却已经不再肆无忌惮，下手不知轻重。

自从去了酒楼门口把马老师迎进来，马老师就一直没有让他离开过，就算是拿酒都让别人代劳，他好像见到了黎响特别的亲。

“我这半辈子，浇了那么多的学生，最让我得意的，就是你们这一届，一个是你，一个是魏翔，真的是给我争脸啊！”马忠实向来酒量不行，在上学的时候黎响就知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位老师的酒量是一点都没见长。

老规矩是见面三杯酒，这三杯不能用啤酒或者饮料什么的代替，纯粹就是高粱酒，这次喝的是齐府窖藏，五十二度的，不过好在杯子不大，三个一两，所以女生也都陪着喝。

不过马上老师三杯下肚就已经酒意上脸了，脸涨得通红，端着杯子非要跟黎响再喝三杯，关键是他是敬黎响。

齐东在酒桌上的规矩很多，长幼尊卑都是很清楚的，做为老师，没有敬学生的道理，所以马老师的这番举动，不只是让黎响感到别扭，就算是其他同学，也都颇有微词。

“老师您要是这样，我可真不敢喝了，马上走人！您是我的师长，我敬您吧，咱们就喝一杯，现在菜都没上齐，光喝酒可不行！”黎响抓着马忠实的手对他好言相劝。

马忠实死死拉着黎响的手说：“那就两杯吧，咱们来个哥俩好！”

得了，这班主任刚开场就已经醉了，黎响也是无语的很，不过还是按照他的意思碰了两杯，刚放下杯子，马忠实就拱拱手说：“我去个厕所！”

“老师，我陪你！”黎响也赶紧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涣散了，黎响还真怕他醉倒在厕所。

马忠实却把他按在座位上，再招呼旁边的同学给黎响敬酒，他自己走去了洗手间。

喝了几杯酒，黎响逮住个机会离开了座位，去了外面的卫生间。他始终还是放不下马老师。

到了厕所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马老师的身影，他又没有回酒场，难道是自己先回去了？按照马老师的性格来分析，应该不可能，这样做太没有礼貌，刚开始他自己就结束了？还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这不符合马老师的身份。

随意的转了一圈，今晚的春福园挺热闹，很多包厢都有客人，不过也有空着的包厢，黎响从敞开的门里，看到了里面亮光一闪一闪，走过去摸索着开关的位置，打开了灯。

马老师就坐在背对门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烟在慢慢的抽着，对于身后的动静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淡淡的说着：“我就坐一会，抽完这支烟就走，行吗？”

“老师，我记得您是不抽烟的！”黎响拉开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老师。

听到身边说话的声音，马忠实也吓了一跳，好像生怕黎响看到他现在的狼狈样子，有些手忙脚乱的去摁灭手中的香烟，黎响把烟灰缸递到他的面前，看着他把手中香烟灭掉，轻声说：“马老师，不会抽烟就不要去学，一旦上了瘾就戒不了了！心中有什么烦心的事，就说出来，抽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本来还想找辙搪塞黎响的马老师，在听了这番话之后愣了一下，然后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说：“今儿个，我跟你师娘离婚了！”

“啊？！”黎响还真的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马忠实说：“为什么啊？我知道老师对师娘是真的很好啊，连衣服都不让她洗，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对于师娘，黎响的印象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比老师要小很多，听人说是老师在师范毕业之后，所带的第一批学生。后来毕业后就嫁给了老师。

老师在校外路边有一个小百货商店，每天就是师娘在看店，黎响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周末回家回来的时候，都会看到老师在商店的后面洗衣服晾衣服。

平时师娘对老师也是颐气指使，老师也从来没有什么怨言，看得出老师对师娘是非常疼爱的，师娘对老师爱不爱黎响不知道，但是年轻的时候都已经风风雨雨过来了，如今师娘怎么说也有三十物流了吧，韶华不在，怎么就跟老师离婚了呢？

“阿响，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无能的男人？一辈子就知道教书，什么都干不了？”马老师红着眼圈看着黎响，神情无助而柔弱。

这个样子的老师还是黎响第一次见，赶紧拍拍他的手说：“老师，您千万不要这么想！一直到现在，老师都是我见过学识最为渊博的人，我能够成为您的学生，是我的荣幸和骄傲，我想这也是我们所有同学共同的想法！”

马忠实长叹一声，摇摇头说：“可你们的师娘却觉得我无能，没有本事挣钱，一辈子就只配做个教书匠！教了那么多的学生，连自己的闺女都教不好，小小年纪抽烟喝酒什么都会，我这样的男人根本不是男人，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说到马老师的女儿，连黎响都觉得有些头疼。别看马老师疼媳妇，可是一天到晚在学校，真正帮媳妇洗衣服的时间并不多，一个星期也顶多一个下午而已。

对于女儿更是疏于管教，师娘一个人看店也忙不过来，导致女儿上了小学就跟社会上的一些小地痞学坏了，化妆戴耳环，抽烟看电影，仗着自己老爸也是老师，有些人际关系，在学校里也无法无天，同学不敢惹，老师不愿管，天天被学生家长投诉，有时候更是直接找到家里，现在都高中了，整天不回家，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因为一些偷窃啊打架之类的事情，警察都找上门好几回了！

这也成了师娘跟老师离婚的理由，眼看着是挽留不住了，老师一狠心，干脆就答应了离婚，在今天领到了离婚证。

怪不得今晚看老师有点不正常，原来是跑来借酒消愁了！这纯粹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是找机会来这里找醉来了！

黎响拍了拍老师的胳膊，安慰着他说：“老师，您在我们这些学生的心目中，永远都是最有本事的人！不说别的，单凭您的那些优秀教师奖状，就足以自豪的了！”

“哈哈，那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有个屁用！”马忠实很难得的爆了一个粗口，打了个酒嗝对黎响说：“以前我把那些东西看的很重，可是现在，白送给我都不要！这个社会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知识，而是钱！所有的知识，都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而服务的！你老师我就是不懂得这个本质的转换，所以一辈子都是一个教书匠，教出来的学生，却是一个比一个能挣钱！”

“老师，钱是挣不完的，学生再能挣钱，也不过是一个浑身铜臭的商人而已，根本没办法跟您比！您是桃李满天下，这才是最值得尊重的职业！”黎响由衷的对马忠实说着。

马忠实撇撇嘴，瞪了黎响一眼说：“虚伪！那我们来换换，你当老师教学生去，我当理想集团的大老总，您看怎么样？”

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玩笑话，黎响当然没有回答，马忠实叹息了一声说：“桃李满天下？我不配了！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也就在今天，我的辞职报告披下来了，以后我就不再是一名人民教师了，我也开始要学做生意，让身上沾满铜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