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九章 大道多歧路

自杨俊登基为王，建立天宇王朝以来，短短数十年间，接连发动对外扩张，吞并周边数国，屠灭宗门十余座，无数豪门大族灰飞烟灭，国土暴增，南北纵横百万里，威震一方。

与此同时，杨俊在龙老的帮助下，制定出了严酷的王朝法度，并推向全国，着令王朝境内所有朝廷敕封的山上宗门，所有登记造册的猎灵团，所有镇守一方的豪门大族，不得擅起战端，不得欺杀百姓，必须上贡纳赋，必须应招参军，哪怕是周边山林中的强大灵兽亦是如此，没有例外，但有违反国法，必将引来雷霆惩罚，甚至大军围剿。

但是，在天宇王朝境外，别说像龙泉谷、正阳宗这样有生死境王者坐镇的大宗门，恐怕就是灵溪宗这样不入流的小势力，只要附近没有强势的豪族，就都能够光明正大地欺压百姓，甚至进行大规模的血祭，炼制丹药宝器，因此，王朝周边的势力，无论大小，都对杨俊怀有极强的杀意，几乎每天都有杀手赶往天宇王城，伺机而动，想要永绝后患。

天宇王朝西南侧，翻过连绵数十万里的山脉，跨过一条千里宽的大江，有一座占地极为广阔的腾蛟湖，湖中盘踞一头七阶黑灵蛟，作为统御方圆百万里水族的王者，黑灵蛟收拢八方资源，在湖心岛上耗时数年，打造出了一座占地数万亩，悬挂“蛟王”匾额的豪奢宫殿。

今夜，这座宫殿灯火辉煌，莺歌燕舞，杯觥交错，富贵满堂。

黑蛟王高坐主位，身穿黑龙锦袍，手持白玉酒盏，轻轻晃动，酒液金黄色且凝稠芬芳。

大殿两侧有二十多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都是身份不俗的一方霸主，不过面对这黑蛟王，仍是显得谦恭有礼，眼神脸色之中，偶尔透露出一丝忌惮。

宴会期间，不断有人举杯敬酒，说着歌功颂德，阿谀奉承的言辞，或者表达亲近甚至依附的意图，让心性薄凉的黑蛟王流露出一丝志得意满。

在大殿两侧首位，坐着三位追随黑蛟王征战四方的扈从，长的有六百多年，短的也有百余年。

为首的名为乌霖，本体是一头六阶圆满修为的乌蛟，使用是白纹庚银炼制而成的长棍，每次与人厮杀，嗜好以长棍打烂对手的头颅，吸食四溅的脑浆。

其次是菱牛化形成的魁梧壮汉，名为牛岭，年幼时得机缘造化，有幸吞食了两滴龙角犀的精血，血脉潜力极高，但是生性懒惰，境界反而最低，只是天赋异禀，体魄强大，曾以肉身硬抗天阶下品宝器的攻击，故而谁也不敢欺辱，深受黑蛟王的器重。

两百年前，正阳宗联合众多势力，兴兵三十万围剿腾蛟湖，试图消灭湖中的灵兽，平息此地的兽潮。这位黑蛟王的得力干将，奉命偷偷潜入人族联军内部，然后现出本体，体型大如山岳，硬生生撞烂了中军大营，导致人族联军未战先降，白白折损了十余万精锐，从此之后，再无任何人族势力挑战黑蛟王的权威。

最后一位，与喧嚣的大殿有些格格不入，青衫玉冠，文质彬彬，若非头顶的两根犄角过于显眼，怎么看都像是世家里的温润君子。

黑蛟王领地广阔，辖内有六国九宗，豪门大族无数，势力繁杂，所有的冲突纷争，都由这位名声不显的青鸿大人调节斡旋。

夜色渐深，宴会过半，享誉山野散的散修樊稠起身敬酒，说腾蛟湖周边多年来太平无事，一切归功于黑蛟王前辈的仁慈，言语中，数千万人族的生与死，与无数战死的先贤毫无关系。关键是这种没有半点气节的献媚，在座的数位人族强者，全都起身敬酒，随声附和，满嘴溢美之词。

突然，所有人都放下酒杯，转头望向门口方向，只见一位手持长枪的黑甲男子，快步走进大殿，抱拳笑道：“回禀大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盖顺已死，神魂被我亲自打散，绝无意外。”

黑蛟王点了点头，发现黑甲男子欲言又止，摆手道：“有屁就放。”

黑甲男子咧咧嘴，笑道：“盖顺死前，散播了不少丑闻，有大王你的，有正阳宗的，还有不少本地豪族的，如果不是属下出手快，恐怕连当年那场兽潮的内幕，都要被他抖落出来了，不出意外，明天就会满城风雨，全是正阳宗的笑话。”

黑蛟王明显有些惊奇，“一个无依无靠的散修，哪来的消息？”

黑甲男子正要说话，黑蛟王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压了压手，示意他回到座位，莫要多言。

黑甲男子挠了挠头，憨厚的笑了笑，乖乖落座，看了眼旁边的青鸿，后者微笑点头，示意稍安勿躁，黑甲男子这才放开手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听到盖顺惨死的消息，原本笑容牵强的樊稠立刻掩藏不住自己的开怀大笑，频频倒酒痛饮。

黑蛟王猛然抬起头，望向门口，眼神阴沉。

有一位玉树临风的白袍青年，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外，望着殿内的喧闹，淡淡道：“美酒佳肴，禽兽满堂，真是奇怪。”

人来的突兀，言语更是大煞风景。

在座客人都是心思活络之辈，瞥了眼黑蛟王的阴沉脸色，便心中了然，看向白袍青年的眼神，带了几分戏谑嘲讽。

在这方圆百万里的地界上，谁不卖腾蛟湖的面子？竟敢还有人敢闯蛟王殿，当真是活腻歪了？

坐在右侧首位的乌霖，缓缓提起一只酒杯，看向白袍青年的眼神炙热，气血旺盛的年轻武者，一向是他最喜欢的下酒菜，只是蛟王当前，忍不住心中惋惜，眼前这盘美餐，多半是和自己无缘了。

黑蛟王眯着眼，微笑道：“来者是客，这杯中酒，是本王亲手所酿，寻常武者喝一杯，抵得上半年苦修，你要不要尝尝看？”

白袍青年跨过了门槛，不再继续前行，站在原地后，只顾着四处张望，对这位臭名昭著且凶名赫赫的黑蛟王，根本就不理睬。

乌霖面露冷笑，舔了舔嘴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死去！”

只见他手腕一甩，杯中酒液泼洒而出，在空中先是骤然停滞浮空，之后分散开来，点点滴滴，破空而去，直扑白袍青年，如驽箭离弦，嗡嗡作响，声势骇人。

若是躲避不及，那白袍青年定然满身窟窿，这让两侧的客人感到心惊，都觉得这场闹剧已经结束。

坐在左侧首位的王昌亦不例外，当他第一眼看到白袍青年时，便目露讶异，只是很快轻轻摇摇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腾蛟湖这个龙潭虎穴，哪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可惜了，白白浪费了这副姿容气度。

抿了口灵酒，王昌不再看那结局注定惨淡的白袍青年，转头望向对面的青鸿，眼中满是阴霾。

后者敏锐察觉到了王昌的视线，微微退缩，只是很快就想起，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早就不是正阳宗豢养的灵宠了，便挺直腰杆，还坦然笑着举起一杯酒，对王昌的皮笑肉不笑地视而不见。

王昌心境平和，但他身后的两位弟子，看到这一幕当场愤懑不已，对那名得意忘形的宗门叛徒怒目相向。

曾经深受正阳宗器重的护宗灵兽青鸿，既是两百年前人族联军大败的罪魁祸首，也是几天前血祭清水城八万人族，以求修为突破的元凶，在血祭的最后关头，他被路过的散修强者盖顺撞见，功败垂成。

青鸿本体乃是一只丹龙鹤，虽然身负七阶血脉，但曾遭受过重创，以至于修为增长极为缓慢，更不擅长杀伐，对上精通厮杀的盖顺，无法力敌，便火速逃入正阳城，之后还有闲情逸致，在城内悠然闲逛。

被盖顺查出行踪后，这名在散修中极有威望的强者，哪怕冒着被正阳宗视为敌人的风险，仍是执意闯入城内，大打出手，与青鸿血战一场，结果不出意外，打烂了城主府的大门，还被青鸿故意带向正阳宗弟子的驻地，盖顺武技和宝器一通乱甩，伤及无辜弟子不下百余人，从此给了正阳宗光明正大出手的理由，盖顺被认定是寻衅在前，擒拿了再说，至于隐情如何，人都死了，无人声张，即便有一些风言风语，那就只是空穴来风嘛。

如浮萍般没有根基的散修，向来不受各方势力待见，虽然不至于喊打喊杀，但都敬而远之，或者拉拢分化，收为死士，若是起了什么冲突，只要不是修为通天的过江龙，当地宗门豪族，肯定会选择帮衬熟人。

青鸿看着那位原本自己极为敬畏的主人，微微一笑，仰头喝光了大半杯酒，擦拭嘴角后，低下头，快意笑道：“本座在正阳宗苦修近千年，都没希望机身七阶，如今被蛟王青眼相加，大道有望，所以本座从见到蛟王的第一眼起，就打定主意要离开正阳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还管那点没用的名声做什么？能当饭吃吗？！就算能当饭吃，又如何？本座我可从来吃不到大头，只是你们这些家伙剩下的残羹冷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