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二章 玲珑心

夕阳下，牵着老马，穿过芳草萋萋的小路，杨天来到了一念江江畔，放眼碧波，浩浩荡荡，烟雾蒸腾，恍若圣境，让人的心胸为之开阔。

杨天在江畔鞠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脸，大宝在水中游曳，追着肥鱼瘦虾。

随着三国内的战事越发激烈，临江城开始了宵禁，戒备森严，除了常年驻扎的八万城卫军，还多了数千精锐铁骑，更夹杂着许多莫家的高手在里面，不断绞杀各方的暗桩，连沿江三千里，都布满了眼线。

但是现在，杨天看到的景象，却和收集来的消息不符，大宝在水中探查千余里，只发现四个暗桩，平时巡守四方的数千铁骑，更是连面都没露。

惊疑之余，杨天不禁苦笑起来，狐鸣谷一战，败得太过彻底，以至于连道心都蒙尘了，行事瞻前顾后，缺了几分果决。

突然，杨天猛地抬头，望向山野小径的尽头，只见两位佳人带着笑意，结伴而来。

彩衣女子嘴角噙笑，似真诚，又似嘲讽，平和气息中，隐隐带了几分戾气。

红衣女子全露天真，憨态可爱，神色天然，让人见之忘俗，看到持剑相向的杨天，挥了挥手，像是久别重逢的知己红颜。

杨天不躲不避，似乎早就预料到会见到她，这个心性单纯，却又迷雾般的血魔谷血子！

细细想来，两人的相识来自于巧合，相知来自于一曲琴音，几次接触，没有丝毫利益掺杂，没有半点勾心龌龊，清澈如水，醇厚如酒，如果对方不是血子，只是那个丑丑的，纯纯的玲珑，那该多好？

只可惜，落日城一战，诸多谋划交织，自己因为莫名的信任，险些丧权辱国，成为宗门罪人，连累师尊，更是因为她，岳起阳被俘，致使天云宗的援助暂缓，各战线被迫转入防御，包括这次生死不明的营救，说到底，根源还是在她！

看着这位昔日的好友，如今的仇敌，杨天百感交集，声音略显沙哑道：“你来了。”

玲珑笑意更盛，快步跑了过来，毫不设防的抱住杨天的胳膊，歪着头问道：“是不是吓到了，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顿时，杨天满腔的怒火被浇灭了大半，连询问魂煞带来错误信笺的事情，都不想质问了。

冷着脸收起辰光剑，抽回胳膊，杨天坐在江畔的草地上，沉默不语。

玲珑嘟了嘟嘴，紧挨着杨天坐了下来，小手抓住袖口，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故意伸到杨天面前，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杨天脑袋发胀，眉心作痛，正要说些什么，只见旁边的彩衣女子突然发怒，抬起左手向水中劈去，气势之强，元力之浑厚，连杨天都出现了瞬间的窒息。

大宝跃出水面，卷起百丈江水，如怒龙蹈海，鳞甲开阖，气血莹莹，猩红的双眸，金光流转，散出几分天龙的意蕴。

大战一触即发，好在玲珑反应及时，伸手握住了彩衣女子的手腕，目光微冷坚定，摇了摇头，彩衣女子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敛去气息，气哼哼的跑开了。

见杨天眉头皱起，玲珑笑嘻嘻道：“这是我的守护灵兽火云雀，多亏了她陪我，婆婆才肯让我出来。”

杨天盘膝端坐，轻声道：“既然你来了，我就与你坦诚相见，若是半年前我输了，岳起阳没被抓走，我会退出落日城，毕竟在我心中，道修胜负终究没有血海深仇重要，更没有给人做看门狗的嗜好，而现在，之所以占据落日城，有大半的原因，在我师尊那里，或者说，是我这一脉的恩怨宿命，当然，我目前的实力有限，能不能守住落日城还是两说，不过，玲珑，师尊对我有救命授道之恩，哪怕螳臂当车，我也要试一试？”

玲珑默不作声。

杨天露出自嘲的笑意：“所以说，我不可能归降你们魔修的，哪怕给我血魔谷传承弟子的身份。”

玲珑撅了撅嘴，嘟囔道：“就不能再考虑考虑了？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杨天想了想，缓缓道：“或许你是真心为我好，我也愿意这样认为，但是，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不一定要选择好走的，而是应该选择自己认为对的。”

玲珑抬起头，懵懵的样子很是可爱。

杨天大声笑道：“狭小的落日城也是一方天地，或许我能守住它，壮大它，让它成为抵御魔修的砥柱，等大战落幕，携滔天功勋，巍巍大势，去报那血海深仇，岂不快哉！”

杨天指了指自己脑袋：“师尊给了我很多教诲，有一句最是刻骨铭心：智者的放弃，是遗憾的开始，愚者的坚持，是成功的基石。我知道你们准备的很充分，胜算很大，但就像你说的，杨大哥就是个聪明的傻子。”

玲珑无言以对。

杨天揉了揉玲珑的脑袋，笑道：“话说完了，你该走了。”

玲珑沉默许久，突然郑重道：“我没骗你，是大师兄临时改变了策略。”

杨天愣了愣，笑道：“刚刚看到你的时候，就想明白大半了。”

横渡一念江，绕过临江城，杨天进入了混乱之地，在一座小城客栈停下来休息，让尾随而来的玲珑，终于有了第二次谈话的机会。

客栈生意冷清，偌大的三层小楼，只有他们三人，夜月皎洁，彩衣女子半依在客站门前，对着满天繁星唉声叹息，感叹命运的奇妙，世间最笨的两个人，竟然都让自己碰上了。

客栈里没有灵酒，杨天取出两坛白果酿，自饮自酌，无奈道：“都已经说清楚了，怎么还跟着？不怕你家婆婆生气？”

玲珑气鼓鼓道：“你说完了，我又没说完，我不管，你不弃暗投明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杨天脸皮微微抽搐，翻了个白眼。

玲珑咬了咬嘴唇，开门见山道：“你不想违背刘风的意愿，我不勉强，但将落日城交给人其他人怎么样？只要你不插手，无论大战胜败，我都能说服师兄帮你复仇！”

杨天沉默不语，拿了只空杯，倒了一杯白果酒，缓缓推到她面前。

玲珑摇了摇头，不去举杯，语气中带着哭腔道：“对，你不需要我帮忙，但你可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杨天微微愣神，心中暖意融融，笑了笑，醇厚的嗓音响起：“我不知道你看出什么了，但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别小瞧我，多少次劫难我都熬过来了，不怕再来几次，只要让我死在复仇之后，无论死在哪里，被谁杀死，怎样的死法，都没什么的。”

饮下最后一杯酒，杨天起身道：“离霍丹城越来越近了，以莫家对混乱之地的掌控，接下来的行程不会太轻松，都早点休息吧！”

玲珑欲言又止，直到杨天走出几步，才忍不住开口道：“你在血灵秘境中抢走的血魔晶石，没有上交宗门，也没有用来交易，是不是炼入体内，镇压嗜血戾气了？”

杨天停下脚步。

玲珑趴在桌子上，不去看杨天，闷声道：“跟我回血魔谷，你需要多少血魔晶石我都给你，相信我，就这一次！”

杨天转过身，望着梨花带雨的佳人，语气平静，问道：“玲珑，为何对我这么好？”

玲珑擦了擦眼泪，抽噎道：“因为你是杨大哥啊！”

杨天眼睛微红，迈步离去，留下淡淡余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玲珑，你我立场不同，不必为了昔日的交情，为我做到这般，不值得……”

夜深人静，百无聊赖的彩衣女子回到房中，看着隐匿在暗中的玲珑，满脸的不可置信。

向来没心没肺的主人，此刻双眸冰青，散发着滔天戾气，还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抱着巨大的酒坛，恍若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