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封字
矗立于高空之上，狂暴的风儿在耳边肆意咆哮，我目光毫无波澜，俯视那被无数锁链所束缚的魔，它张大的巨口比世界上最可怕的深渊还要幽深，滚烫的炎汁蜿蜒在那由土石组成的丑脸上，覆盖全身上下，化成一个巨大的符号，神秘而可怕。
弱者力量所凝聚的锁链对于这只巨魔并没有任何用处，堪比天地之柱的身体为它带来无与伦比的怪力，随着它的动弹轻而易举地断裂，它两个宛如火山洞口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对巨掌穿透又重新聚拢过来的黑色云层，轰隆声中将要对掌，将我拍碎。
就像人在拍蚊子一样。
我伸出手掌，收回四指，只剩下修长的食指在眼前，手臂上不断生出灰气，宛如灰色触手不断缠绕攀爬，最后统统凝聚在指尖，雕刻出一朵花儿的模样，只是这朵花儿漆黑无比，充斥着诡异与妖艳，实在令人望而生畏。
“恶气…..魔气……以前我还无法控制身体中的恶气，只凭借胸中一腔怨戾去引导使用，如今才知道这两个竟同一种东西，但据古长青所述，天地间的恶气应该已经尽数封印入狐族的命格之中，这股庞大的魔气又从何而来？或许神魔之战中我真的错过了什么。”
我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思考着这个问题，丝毫不管那可怕的催命巴掌已经遮蔽了日月，誓要让我亡命与此，周围满是着急呼喊着我躲避的声音，他们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我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个事情，眉目重归淡漠，食指间的墨花猛地散开，化作左右两团灰气冲开，遇风便涨，瞬间膨胀成与那对巨掌一般大小，狠狠撞击。
“砰！”
此间目光所聚之众皆为惊惧，只见那巨掌在将要合上的那一刻被强行分开，灰气从巨掌中迸发成为一个圆形波浪，刹那间又合为一体，化作两颗巨球护在我左右，不停地旋转，随我心意而动。
巨魔怒吼着，两个拳头如天上滚落的庞大流星一般朝我打来，两个巨球与之对撞，随着每一次的天崩地裂，巨球散了又聚，聚了又被轰散，巨球的防线有些不支，逐渐后退。
巨魔打了十几拳后，巨球的聚拢速度隐隐跟不上拳速，被巨魔猛地双掌拨开，轰隆隆地拳头朝我实实打来，而我目光未变。
霎时，无数灰气从我身后澎湃涌出，化作与刚才一样的巨球，不同的是这一次数量上翻了十几倍。
“嘣喇喇！”
“轰哃！”
“砜砜砜砜！”
巨球不断地砸在巨魔的身上，比双拳更多的攻击数量让巨魔无法抵挡，巨大的冲击力全部倾泻在它的身体之上，于是它倒下，漫天尘烟顿起，宛如一整个沙漠被抛洒到了空中，粉末不落，巨球冲击未断，大地咚咚地响，隐隐约约听见土层撕裂的声音，仿佛大陆将要裂做两半。
我遥遥张开双手，巨球化作一道道灰色锁链，如一条条蛟龙紧紧缠绕扎根在巨魔的身上，虽不说能完全锁住巨魔，但是它也就只能在小范围的动作内挣扎，基本已经算控制住了。
“斩。”
我开口，以恶气之力使出法言，并调动体内妖力做引子，空气开始扭曲，空间被不断拉扯，仿佛世间一切锋芒都汇聚于此，一种凡胎肉眼所看不见的锋芒横亘在天上，刀光，剑影，冥冥中一只巨大的十尾妖狐睁开了眼睛，手握长戟挥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斩。
“轰隆刹！”
扯裂山石的声音顿起，随着巨魔的一声长嚎，长袖挥开尘埃，我看见巨魔的右臂处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但还不到断臂的程度，我低吟，再显神通。
“连斩！”
一道道戟气宛如天罚，夹杂着凌厉杀意不断落下，巨魔虽没有什么大的神智，但此刻也察觉到不安而奋力挣扎，灰色的锁链差点就锁不住它了，其剧烈的挣扎引得地震不断，让大洲之上房屋倒塌，人仰马翻，除修为高深之人未能站起。
“轰隆隆！”
整个天地都在不断回荡那一声声沉重而剧烈的爆炸声，戟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耀眼的锋芒闪耀得如同一瞬升上三竿之日，让人情不自禁地半眯双眼，这等情形只维持了十个呼吸的时间。
光芒收尽，只见巨魔全身僵硬，我往它吹了一口气，它随即四肢五裂，头部、双臂、双腿与身体的连接处逐渐断开掉落，化作六山砸落于地上，端是震撼壮观。
然，魔气不尽，魔命不灭。
那六座大山依旧是活的，依旧在不断动弹，只是少了整体的协调性后危险程度大大降低，我冷哼一声，身躯从天空降落在巨魔的头颅上，石缝如蛛网蔓延，石块层层崩裂，但这种程度的土石剥离对于巨魔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足履一转，体内神格所产生的神力澎湃而出，神与魔是天生的对立，被削弱到这般地步的巨魔早已没有了还手之力，轻而易举的就被镇压。我左右看看，手掌平举，一把石座从巨魔巨头上轰然升起，我惬意坐上去，打了个哈欠，眯上眼小憩。
十位将军等了一会，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将十道冲天的光柱收起，将手一抬，周围土里、树里、空气中不断有藏匿的人现形出来，他们纪律严明，每一万人便凑成一个方形，短短十息之间，十个方形已经将巨魔围起，这让周围的凡间修士看得一愣一愣的，刚才他们身处同样的位置，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任何这庞大人数的丝毫踪迹。
十位将军手掌一挥，十万人一跃而起宛如漫天尘埃，轨迹皆往巨魔所化五山落去，他们汇聚灵力将这五座大山捆绑起来，以冲天之势往天上那大洞拖去，虽然一开始摇摇晃晃，但训练有素的他们很快将大山稳住，缓慢而坚定地继续飞向目的地。
好在头颅已被我镇压在脚下，否则他们根本无法将活着的五座大山抬走，巨魔随便一动弹他们就得摇晃而坠。
也不知等了多久，我听见巨魔从大地之上掠过的轰隆声，听见下界凡人那些振臂欢呼的声音，也听见妖族感慨的呜咽，下界几十年，经历了人之一世，我明白他们的感受。
这一界的人一百多年来都深受魔气所害，如今凡人们望着天上遮蔽了日月的五座大山逐从头顶飞过，填入天上魔洞，一种苦闷仿佛将种植在心上的大树连根拔起。
拨开云雾见天日。
我收回心神看向天上魔洞，五座大山已被投入其中，只剩下脚下的巨魔头颅，我将五指插入底下山石，妖力澎湃而出，将最后一座大山死死抠住，身躯转了个方向，手臂用力，巨魔头颅轻而易举地就被我扔了出去，顿起飓风无数，在魔洞边的人纷纷闪避，而头颅被准确无误地投入魔洞。
人间几亿亿双眼睛看着这一幕，一生不忘，历史永载，而今天过后，黑王殿之名将再一次席卷天下。
被投入魔洞的巨魔并不甘心，一颗头颅又飞回洞口，那处空间震荡五次之后，所有人惊恐地望见巨魔再一次拥有手掌，攀在洞口露出十个指头，将要再一次爬出来为祸人间。
我咬了一下食指，让红色的血液流出，神力注入，红色的血液亮为金色，在空中举重若轻地书写一字：
“封。”
金色大字横跨万里，涨大到刚好堵住魔洞，将巨魔拍走，魔洞犹如上天的伤口一样渐渐愈合，可怕的怒吼逐渐远去，而我漠然注视，座下十万兵飞回此处，跪于我身前。
飞在天上的凡间修士犹豫一会，身形从天上落地，也跟着他们跪下。
若能平息这灭世魔患，臣服这叛神的黑王殿又如何？
“王！”
十万人低吼，浩荡而威，他们的眼眶红了，心中气血翻涌，几百年前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还历历在目，而如今，时隔多年，再一次见王上通天手段，紧拽手中剑，指关节泛白，猛抬头，那黑色的披风在空中荡如战旗，那个人依旧俯瞰天下，从未向谁低过头。
“噗嗤。”
破碎的手掌骨头从地里爬出，无数的尸骨拼命拖出深埋的身体，一具搭上一具，一层叠上一层，争先恐后，仿佛在争抢什么荣耀，甘愿耗尽在此间唯一的执念，只为成就一台王座供人坐下一瞬，死心塌地。
这些曾在我座下战死之人，即便灵魂散去，即便于世间无痕，依旧想要服侍他们心心念念之人。
我落于骨座，高高在上，四处绿火冲天而起，深沉的夜幕中，冷漠的目光如深潮汹涌而去，大地百里塌陷，他们痛苦而又狂喜地享受这一刻的威严加身，目光愈渐狂热。
身边有绿雾旋转凝聚，化作曼妙人影，毒珠离我三步远显形，对着跪下众人高傲踏出一步，鬼火猛涨，她是这黑夜君王的第一侍者，掌管黑王殿五千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十将上前，与王谏言。”她的声音冷峻而美，如同凤鸣。
灭绝十将军从最前端往前走上五步，单膝而跪，声音平稳坚定，如执剑之手，从未因可怕的命令而颤抖。
“一军！人间东与南形势已定，已无魔气残存。”
“二军！人间西与北形势已定，已无魔气残存。”
“三军！已平定地府作乱阎罗与一众不服小鬼，修奈何桥，安彼岸花，葬无罪人。”
“四军！妖族与人界君王已全部被收服，愿于黑王殿共存亡。”
“五军！已查明其余三魔之地，魔主除外。”
……
灭绝十将军汇报完这短短一年于三界间的战果，便静静跪着，等待指令。
时间静静地过了许久，久到下方之人都快压抑不住自己的呼吸，坐于高座之人眉头轻轻一皱，仿佛有什么不满，刹那间十万人心中皆是一颤，随后的一声叹息，更是让他们后背冷汗涔涔透衣。
他们什么都不怕，只怕做得不好，让王上不愉。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注意听，再说一遍吧。”
灭绝十将军皆是一愣，反应极快地重复刚才的汇报，一双眼睛有些隐蔽地瞄向上方，他们感觉王上不知为何此刻有些漫不经心。
“行了行了退下吧，这些事情我本来就不喜听，让毒珠去打理就好了。”
我不耐烦地挥手，十将军行了一礼，重新退回五步，毒珠蹲下，垂目而敬。
手指不断点落在骨座上，想了许久，我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向一旁的毒珠，示意她起来，问道：“告诉我，灭了此魔，接下来本座应该如何？”
黑王殿已经出手，如今再不可能沉默，两个选择，如同千年前一样驱魔，或携魔灭神君临天下。
毒珠温柔地伏在耳边，对我说：“王，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了。”
我厉声回到：“我连我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还用问你？”
她的声音很轻：“王，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因为你的心乱了。”
我猛地起身，来回踏步，声音再一次提高：“乱了又何如？这世间已经没有了我需要冷静对待的人，全都是一群蝼蚁，捏碎捏死全凭我念。”
毒珠摇头：“这可不像王。”
“那你说，该如何才像我？”
“无论是乱心还是乱天下都无所谓，只是这样都不会让王上心里舒服，其实王上都懂的，王上只是需要我……给一个借口。”
“什么？”
毒珠低头，沉默半晌，随即抬头说道：“徘徊的您，因为命格中恶气干扰心中烦躁不堪。日月神女，只有她是你唯一的良药，带她回来，您才能真正做出选择。”
我的脚步霎时停住，严厉的目光往毒珠看去，哪知她竟敢不移开目光，就那么直直地与我对视。
我移开目光，转而望向天上明月，那熟悉的皎洁让我有一种想要捞在手中的欲望，但心中却又犹豫。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不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王上都要面对，而这也您心中希望的结果。”她又说了一句：“不管是对是错，不后悔。”
“不管是对是错，不后悔。”我喃喃，心中原本举棋不定的手终于落下，长叹一声，心中几分惆怅，终于要去见她了么，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呢。
念头一转，混沌壁垒在身前豁然撕开，我踏入其中，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耳后一众低吼渐渐远去。
“恭送王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