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染
血不染撑剑起身，面露凝重，紧紧盯着好以整暇的我，眼中的不屑褪去，终于有了认真的神色，他承认刚才是他轻敌了。
“不染，”血罗汉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中有些许不满：“平日里你在族中子弟修为最高，除了你大哥之外，故常凭借着修为常以一力降十会，我也曾告诫你剑招要多灵活一些，你不听，今日丢脸，可全是你平日怠于修习的缘故，你可知错。”
血不染脸色一白，转身朝血罗汉一拜：“孩儿知错，求父亲教我！”
血罗汉点了点头，到底是一脉相承，能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倒也不枉他这一次入局：“去吧。”
“是。”
血不染再转身回来，眼中已是一片宁静，再不负之前的高傲态度，颇有几分真正武者的气势，如果他不是顶着一个猪头的话，我想这份气势会更加强烈。
“对敌之前应观察敌手实力、喜好、缺陷，此人从军许久，招式之间以省力为主，耐力十足，试着与他正面交手，以力压他，必定能让他措手不及。”
“剑走灵动，不要将剑身当做一块木板，你若只死硬记得家族教给你的招式，那么无论你练得多好，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前人！去想怎么让剑拥有更多的变化，一招变万招，拥有奔流不竭的剑势，那才是你现在真正需要的对敌之道。”
“这一式落地之雁，落地应该再沉腰往下三分，斩他脚趾，躲他横劈，还可为你下一招拥有更好的发力姿势，一举三得，再试一次，不要慌，招式已变，不是同一招，他看不破的。”
原本我攻势如同破竹，将血不染打得落花流水，再不负当初相见时的输赢，他苦苦支撑，只能勉强不败，但是在血罗汉鹰一般的眼睛下，我的所有招式都被看得一清二楚，血不染竟然在这等绝境中沉入领悟的状态，上一刻血罗汉刚纠正他的错误，下一刻他就已经举一反三，将原本的僵硬的招式修改得惟妙惟肖，被他渐渐扳回一局，我不禁苦笑，这是赤裸裸地作弊啊，怎么我方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俞千磐见到我不时瞄向他的眼光，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你这臭小子跟了我十年，对战这么一个笨蛋还不赶紧揉捏弄死，还需要我支招，平时干什么去了？
见到大元帅微笑着捏紧拳头，向旁边一颗树木砸上一拳，树木应声而断，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啪轰”声，我就知道没戏，这年头果然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来的踏实。我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这一招秋花肃穆应该以上一剑的气势为引，前进一步使出不出剑的假招逼退敌人，以身欺进来让攻守互换，呃......”
血罗汉突然收声，脸上抽了抽，手中扇子合起，一派的书生淡然也不见踪影，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相同的一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剑鸣，嗡嗡地鸣响让血不染脑中一片空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再过上几招，实在忍不住心中震惊，双方互踢一脚，接着股力量后退，直起身来后瞠目结舌，看来是暂时休战。
“你......你怎么会我们血月府的剑法！”血不染咬牙问道。
这一问直接让观战的血月府子弟都吵起来了，原本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为什么这两人的身法越来越相似，最后竟然直接重叠在一起，宛若合舞一般，就连影子在阳光下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我轻轻挽出三个剑花，其中用的便是血月府的剑招的手法，还别说，这所谓的名家剑法中真是诗意盎然，与军中那种大开大合的打法完全不同，更多注重于剑势的走向与对单个目标的威力。
“不为什么，我从小就过目不忘，任何招式我见一眼就学会了，更别说你们在我面前舞了一夜的血月剑法，三十六式我全都学会了，对了，那招长河落日我也会了，你要不要见识见识？”
“我不相信！”血不染心境全乱，自己苦练血月剑法已经十八载有余，如今竟然被人一夜间尽数学去，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要让他怎么接受？啸声大作，他一式炉火纯青的长河落日已经使出，火红的光芒附在剑上，如同火焰，致命而火热。
我轻笑，手中三尺青锋一荡，一道飓风从我手中突然而现的红剑喷射，让场中的人都不禁眯了眼，定睛看去，还真的很像血月剑法的“长河落日”。
长庭落心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一张小嘴长得大大的，都能塞住一个苹果了，醒悟过来后脸上是一种平日难见的狂热，就像遇见了平生十分喜爱的玩具一样，不断摇晃着自家小侍女柔弱的身子。
“白花，你见过过目不忘的武学天才吗？我这是第一次见耶，天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我要是有这种天赋，我还在皇宫学什么剑法啊，天天翘出皇宫怎么玩都没事！我决定了，以后这臭小子就是我长庭落心罩着的了，谁都不许跟我抢！让我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这种天赋，看看可以不可偷学来。”
白花很想告诉自家公主，哪怕你对武学可以做到过目不忘，每天的功课又不只学剑法一项，插花、礼仪、书琴、请安......样样都不能少。不过这位小侍女已经快要被大公主给摇到散架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血不染丝毫不信邪，继续如疯狗一般冲过来，手中剑锋芒大盛，这是他现在能达到的最强一剑，他决不允许家中武学流落到别人手中，那是血月一族的荣耀，绝不容亵渎，哪怕杀了我他也在所不惜。
既然决定直接与这可怕的一剑硬碰硬，我也终于认真起来，目光一沉，乌黑深邃的眼眸带着点点蓝晶，那是吸收月之精华的我，在身体中剧烈调用灵力的表现。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
宛若两颗流星喷撞在一起，火星四溅，耀眼的光芒如同天上的太阳一般可以射出万丈之远，让在场的人情不自禁闭上眼睛，除了俞千磐和血罗汉，而长庭落心虽然空有天人境界的修为，可是养尊处优的她哪里懂得什么武道，眼睛一痛早早就闭上了。
在一片闪耀刺眼，两点剑尖相撞，发出圆润“叮”的一声，有那么一瞬间的僵持，然后血不染的剑就从剑尖开始破碎，一层层崩塌，就像他脚边的石板。
当众人在光芒褪去的一瞬间睁开眼时，便见到了我举着剑，顶在血不染的喉咙处，而血不染面色苍白颓废，眼睛中毫无斗志，黯淡无光。
众人默然，没人想到血不染对阵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位武学妖孽，不但剑招全部被学了过去，竟然还败在自己家族的剑招之下，若说丢脸，怕是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丢脸的吧？
“你以为你赢了吗？”血不染突然诡异一笑。
我心中警惕，以防他还有什么后招，将剑又往前面一递，锋利的剑锋几乎要贴上他的皮肤，触之则必定见血：“难道不是吗？”
“我们的赌约是，你与我们血月府最杰出的子弟决斗，赢了，十万金币留下，我们既往不咎；输了，献上二十万金币与打断你一条腿，但......我血不染并不是血月府最杰出的子弟，我的大哥才是十年来都城中人人尽知最强大的天才！打过他，你才算赢！”
血不染哈哈大笑，咳出血沫，面露疯狂，自己收拾不了侮辱血月府的人，还有大哥在呢！
我不禁有些恼怒，收了剑，在他肚上踢出一脚，他笑声戛然而止，身体飞出，其余的血月府子弟手忙脚乱的在空中抓住他，好不让他摔得太惨。
“你们血月府就是这样一群言而无信之辈吗？”我剑指血罗汉，冷哼一声，极为不服，说起来，刚才那个很清冷的声音曾叫血罗汉为父亲，那么自然也算上血月府的子弟，怪自己没有再多问一句，才给人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赌约如此，不必多说，你若要变卦，我也不拦你，带上你的十箱金币，给我滚！”
血罗汉见到自己孩子受伤，护犊之心顿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往前一步，重如泰山的压力往我肩上压下，我勉力抗住，但胸腔沉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还好俞千磐总不是摆设，往前踏出一步，散出气势与血罗汉分庭抗礼，我肩上压力散去，赶紧退后两步，这血月府也是一个不讲理的主。
血罗汉哼了一声，转开视线不再看我，反而走向血不染查看伤势如何。
他这一走，我们这边顿时无人理会，我心生不满，上门挑衅的人却被人无视，多伤自尊啊，冷冷道：“血不染没死，下一个是谁，赶紧上来罢。今天我战上你们血月府全部子弟又如何？就算你们赢了，怕是明天都城就要出现你们千人怕一人的丑闻了。”
一阵寒风袭来，几朵冰花飘在空中，随风而来，融在肌肤里，一股冷意不由涌上心头。我向远处看去，那血月府中大厅的门，缓缓开了。
一身白衣的少年走了出来，随意如闲庭漫步，流苏洁白素雅，平添几分高贵，这一身皆白，唯有眉间有一点红到极致的朱砂，仿佛血液一般的鲜艳，这是他身上唯一的颜色，而风托起他的衣角，有着淡淡的潇洒与不羁，却怎么也绕不开他脸上的如玉石般清冷的寒意，身上所有装饰都被这股寒意掩盖，统统化作冷酷肃杀。
花败在他走过的路上，全是蔓延出去的冰晶，四月的春日也挡不住寒冬的来临，冰雪世界悄然而至，仿若他的世界之中只有白色，而世界则以他为中心旋转，他若要雪，四季便要如他心意。
他仿佛是一个无心之人，对万物没有一点点的留恋与怜悯，高贵如神祇，一切皆是蝼蚁。
他便是十堰王朝年轻一辈公认的都城第一人——血尽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