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

“您……认识我的爷爷?”傅老爷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施知义激动不已。

他的爷爷,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因此他从未有机会见过他老人家。他问过父亲关于爷爷的事情,但父亲只说是因病去世,却明显不愿多谈。施知义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让父亲难过,因此善解人意的再也没有提起过。

施知义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没有叔伯姑舅、没有见过母亲、更没有见过祖父祖母外公外婆……他和郁仲谦兄妹一路行来,心中极其羡慕对方,有一母同胞的兄妹,有母亲的疼爱,有关心宠溺他们的舅舅,还有一个名满天下的外公……这一切,都是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

现在,他突然听到傅老爷子提起自己的爷爷,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呵呵,何止是认识……你的爷爷,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不自觉的,傅老爷子将“最好的”三个字加重了语气,眼中流出怀念之色。

“我和你的爷爷施书远是在五十八年前的那届揽春大会上相识。那一届,他夺得榜首,而我仅仅进入前十六。在十六进八的争夺中击败我的,正是你的爷爷。”

“不过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年岁相仿,志趣相投,很快就熟络起来,成为了朋友。我们二人都出身世家,年轻气盛,认为天下之大,何处我们去不得?”

“随后十多年里,我们二人并肩,闯过在旁人眼中尊崇无比的武学圣地月竹林海;扬帆登上过大陆这边罕有人至的雾莱岛,为了和北宫家的一个赌约,潜入过西南大森林中荆蛮一族的日连部落;还曾翻越被称为飞鸟难渡的玉带山脉,在月隐草原上被马匪追的走投无路,被迫进入阴衢大沼泽……”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常常狼狈不堪,但那是我一生最意气风发的岁月了,即便这些年来,我薄有名声,却也再不曾找回过当年的那种淋漓尽致的畅快和豪情。”

“后来我们各自成家,承担起各自家族的责任,但每隔几年,都会见一次面,切磋武学,相互探讨。再后来,我们都当了父亲,孩子又成了我们见面时必不可少的话题。”

说到这里,傅老爷子不知道为何停下了话题,双目微阖,那片海洋中的波澜起伏,也全都被遮住了。

施知义不敢出言打扰,便这么安静的坐着,努力将自己的感知融入到这片空间无所不在的感怀中去。

一刻多钟的时间过去,傅老爷子才再度睁开双眼,看着收敛自身气息,正与这片空间相融的施知义,流露出了浓浓的赞赏之色。

看着傅老爷子注视着自己,施知义微微颌首,疑惑道:“既然您与我爷爷相交莫逆,但为何我几乎从未听我的父亲提起过?”

“刚才说到,我们都当了父亲,他有了唯一的一个儿子,起名怀川;而我第一个孩子则是一个女儿,唤作卿涵。怀川比卿涵大三岁,二人年纪正合适,于是我们就做主,给两个孩子定下了白首之约。”

施知义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自己的父亲还有过这样一份婚约?傅老爷子有一子一女,儿子自然就是他曾在路上见过的傅家少主傅倾儒,而女儿则是郁氏兄妹的母亲,大晋朝皇帝的贵妃傅妃。这么说来,傅卿涵自然就是仲谦和以柠的母亲,那么她为什么没有嫁给自己的父亲,而成为了皇帝的宠妃?

莫非,是当今陛下横刀夺爱?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自己从前在龙璋卫任职时所遇见的暗中查探云栖城情报的大晋朝皇帝亲卫飞鱼卫,施知义隐隐对云栖城与皇室之间不那么融洽的关系有了一些猜测。

傅老爷子看到施知义的神情,已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但却并未点破,只是那片宁静的海面上,再度流露出了怀念的气息。

“怀川自小天纵奇才,九岁锻骨,十三岁洗髓,十七岁破晓,二十一岁时,在那一届的揽春大会上夺了榜首,也是大晋朝建立六百多年来,年纪最轻的一名榜首。在他之前,最年轻的榜首是二十二岁,那个人,正是你的爷爷施书远。”

傅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的看着施知义“话说近百余年来,只要施家参加揽春大会,则冠军必是你们的囊中之物,这其中虽然有财力充沛之故,但云栖城施氏一脉天赋之高,在八大世家中绝对是首屈一指。现在的你,和当年的怀川相比,似乎又更胜一筹。当然,两年之后你才十八,若是要想打破怀川当年的夺魁记录,难度也是更上层楼。”

施知义想起了父亲对他许诺的关于母亲的消息,心中暗下决心,但在傅老爷子面前自然不会表现的太过狂傲,只是说道:“晚辈自会努力。”

傅老爷子点了点头,继续道:“有了这么一个天资骄人的儿子,你爷爷每次和我见面时,话题自然都离不开怀川,你的爷爷,是真的以怀川这孩子为荣。后来,当两个孩子稍大些时,我们见面也经常会带上他们,让他们早早培养感情,希望早些迎来我们二人变成亲家的那一天。”

“但就在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我们认为成亲的时机已经成熟的时候,怀川和你爷爷说,他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不愿履行和卿涵之间的婚约。”

“您所说的这个女子是我娘么?您可曾见过她?”施知义急忙问道。

“我没见过你娘,但是能让怀川动心,不惜和你爷爷反目也要和她在一起的女子,自然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子。”傅老爷子长叹一声,继续道:“你爷爷自然坚决反对怀川和你娘来往,而是继续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怀川的态度也无比坚决,无论你爷爷用什么方式逼迫他,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

“或许你爷爷是在和怀川的争执中,耗费了太多的心血和精力,或许是因为这个婚约未能履行感觉愧对老友,竟然在两年之后,正值我们习武中人春秋鼎盛的年纪,一病不起,就此郁郁而终。而我得到他病危的消息后,虽然一路疾驰,却依然没来得及见到他最后一面。”

房间内,除了长明灯火焰燃烧发出的颤抖之外,悄无声息。

傅老爷子和施知义一老一少,都陷入了沉默之中。